农耕文明
海洋文明
《欧洲文化的原点|谷歌方法论》第178封信
这次节目依然是围绕着希腊的文化、科学和神话展开的。我的这次旅行时间不长，一共五天，当然在工作之余还是拍摄了一些照片，也会在每天的来信中分享出来。
为什么要选择希腊，因为那里是欧洲文明的原点。虽然今天希腊成为了欧洲拖后腿的国家，但是你如果是在希腊旅游，其实看不到它的衰退，那里的人已经优哉游哉地过了千年，今天依旧如此。我因为在美国有些公干，到希腊的时间晚了两天，而摄制组的朋友在前一天已经到了希腊最漂亮的圣托里尼岛了，当我登上飞机时，他们正在那里看日落。据说圣托里尼岛的日落是全世界最美的日落，这似乎也带有一种象征意义，当希腊文明在夕阳下走进暮色，欧洲大陆各地的文明才开始。
解读西方文明需要从希腊开始，而要解读希腊文明则要从大海开始，因为它代表了一种和古埃及文明、古印度文明以及古代中华文明完全不同的海洋文明，而这种海洋文明则是商业文明的起点。
今天中国人和美国人在对世界贸易的规则上完全没有共识，彼此相互指责对方的粗鲁，这丝毫不奇怪，因为这是两种不同文明的冲突。今天中国仍然有不少人，对美国的理解有些主观，在美国也是如此，除了基辛格等少数人，对中国的理解也停留在想象之中。那么中华文明和古希腊文明有什么不同呢？简单地讲，前者是农耕文明，后者是商业文明。
我在《硅谷来信》的第195封信中讲，今天的中国依然是一个大贾府，这丝毫没有夸张。作为农耕文明的国家，过去的家庭是独立存在的经济体，它能生产大部分生活必需品，很少需要对外求人。家庭经营好了，就上升为小地主，小地主日子过得虽然好一些，但是也是自给自足，并不是为了制造商品拿出去卖。这样的经济和文化，决定了家庭内的关系，远比外人之间的关系重要得多。一个家族发展到极致，就是贾府这样的大家族了。
贾府本身是自成一体的小社会。从经济上讲，它具有了农耕文明的所有特征。作为一个封建的大庄园，贾府讲究自给自足。
在社会关系上，它通过姻亲以及血缘关系维系着一个利益共同体。像贾府这样的经济体，哪怕发展得再大，也不敢把所谓的经济命脉交到别人手上，而在对待人方面，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
今天中国的一家互联网巨头，有上千亿美元的市值，老板用人依然是看谁在他面前喝趴下几次，这哪有一点商业文明的样子。对内部干部尚且没有信任，对外部的合作伙伴就更不用说了。马云说这家公司不会有前途，因为一切依靠自己，最后要崩掉，言语虽然苛刻，却很有道理。
中国今天依然有很多联合体式的大企业，一个集团公司下面的上市公司可以多达十多家，原因是要控制所谓的上下游，而且看到哪个产业挣钱如果自己不分一杯羹就觉得不爽。但是这些超级企业没有一家的市值总和超过腾讯，更不要说和苹果相比了。如果再分析一下这些企业在各个产业中的市场占有率，没有一个在某行业里超过10%的，它们请我去号脉，我发现我的处方对它们根本没有用途，因为各个成功的董事长想的依然是大而全，不求人的商业逻辑。
那么基于商业的海洋文明是什么样的呢？只要到希腊文明的起点克里特岛去看看就知道了。那里只出产橄榄和山羊，如果没有商业，岛上的居民不要说建立高度的文明了，连生存都是问题。对于古希腊城邦里大部分人来讲都是如此，如果没有商业交换，他们要么衣着光鲜地饿死，要么吃饱肚子裸奔。
要生存，就要有交换，而为了公平交易，为了在商业活动中彼此的利益能够长期得到保障，就需要制定游戏规则，同时恪守信用。当一个城邦大部分人的生存都离不开商业时，城邦的法规就要维护商业的利益。这种游戏规则，经过古希腊人到罗马人，又传到了中世纪拜占庭人和威尼斯人的手里，最后传给了荷兰人和英国人。在莎士比亚名剧《威尼斯商人》中，奸商夏洛克向威尼斯公爵说了一句话，你要是敢纵容他人不恪守合同，威尼斯的商业信誉就破产了。
在真正的商业社会里，大家不用担心所谓的关键技术攥在别人手里，因为只要恪守商业合同中的规定，对方并不会拿所谓的核心技术卡你。不仅如此，交战的双方甚至不会违背商业原则而冻结对方的资金。在荷兰从西班牙独立的过程中，双方打了几十年的仗，但是在这期间，荷兰的银行并没有冻结对方存在自己银行中的钱，因为在荷兰这样以商业立国的国家，商业信誉比政治更重要。
今天大部分中国人无法理解荷兰人的这种做法，因为大家生活在一个农耕文明的社会里。不走出农耕文明的局限性，就无法理解今天西方人很多做事的原则，以及他们和我们产生矛盾的根本原因。
古希腊文化和中华文化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它们的包容性。我们讲中华文明，其实不仅仅是产生在今天中国或者中原地区的文明，它包含了以中国中原地区为中心，向外辐射到东亚、东南亚以及中亚的一个很大的文明圈。希腊文明也是如此，它的范畴并不局限在今天希腊这个国家，它的辐射范围包括东到土耳其，西到意大利，南到北非很大的一个区域。
希腊文明从时间点上看，可以分为岛屿文明、古典时期和希腊化时期。岛屿文明时期是以克里特和迈锡尼为代表的局部文明，它有点像中国的商周文明。希腊的古典时期是伯里克利统治前后，以雅典和斯巴达为核心，在希腊半岛上出现的城邦文明，它对应于中国春秋战国时期的文明。这是希腊文明的一个高峰，此后随着亚历山大东征和南征，希腊文明传到了周边地区，这就进入了希腊化时代。
事实上，古希腊很多著名的学者，像毕达哥拉斯、阿基米德、欧几里得和托勒密，并不生活在希腊本土，而是希腊周边的地区。在希腊化的过程中，希腊文明和古埃及文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以及古波斯文明相融合，达到了它在科学和文化上的顶点。
古希腊文明和中华文明所具有的另一个共同特点是它们的人文色彩。这反映在它们的神话和宗教中。按照黑格尔的划分，中国和古希腊的宗教都属于“艺术宗教”，而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属于精神宗教。中国和古希腊的神都是拟人化的，具有人的喜怒哀乐，完全没有一神教中神的庄严和荣耀。
因此，在那些宗教看来，古希腊和中国的神只能算是超人，而非造物主和宇宙的主宰者。也正是因为没有了神对人的控制，古希腊和中国才能发展起以人为本的文化。中国的神话和宗教，从来都是温情脉脉的。到了欧洲的文艺复兴时期，波提切利和米开朗基罗等文艺巨匠，打着复兴古希腊文化的旗号，把基督教的人物用拟人化的方式展现出来，才让艺术重新有了人文主义的色彩。
今天，希腊文化成为了西方近代文明的一个基石，而中华文明也开始复兴，这说明了这两种文明的生命力。当然，我们这周只会谈论希腊文化，并且用这把钥匙来解读西方文明。在周四，我还会谈谈海洋文明的弱点，以便你对两种文明有更深刻的了解。
所有的制度，都是围绕着生存与发展而形成。
对于海洋文明所发展出来的恪守信用的文化，是为了满足生存的需要，对于农耕文明这种自我封闭的文化也是为了满足生存的需要，因为大家所依赖的生存环境生存背景不一样。到了近现代，东亚人的勤劳革命输给了西方人的科技革命所创造出的财富生产技术在历史上开始落后。经济不如人就产生了一系列的不自信，最终延伸到文化上的不自信。当东亚的经济开始重新超越西方的时候，东亚人也学会了科技所能带来的先进生产力，科技革命加上勤劳革命产生了远超单独的科技革命所能创造出的财富。与此同时，信息化的到来，世界充分的互联，人口在全世界范围内进行流动，向过去由于地理原因封闭而形成的海洋文明或者是农耕文明，都发生了很大形态的改变。农耕文明也开始去发展信用社会，发展商品交易。但是这个中间依然还有非常深的文化延续在里面。
伴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深入，商品经济，市场经济深入生活的方方面面，几乎没有人可以再做到完全的自给自足了。我们必须生活在一个通过交换才能生活的社会里面。与此同时信用文化也开始发育，开始成熟。
原来的中国只有机构信用，个人信用市场非常的不成熟。这和崇尚个人主义的欧美完全不同。欧美由于有较完善的金融设施，金融交易记录通过信用卡等可以沉淀下来。在现金社会，这背后的信息都丢失掉了。而现在移动支付在中国的大规模普及，这背后的交易数据都沉淀下来。社会的微粒度就大大的减少，逐步可以聚焦到个体。过去只能聚焦到集体。所以得到老师古典老师说，个体崛起的时代也是这个意思。自媒体的兴起，也是一个侧面的表达。
与此同时，国家层面有了这些丰富的数据积累，在公共管理方面有了更多的施政工具。对于不守信的人开展几十个部门之间的联合惩戒。信用惩戒限制的是交易关系。这背后的基本假设，我们上面已经说了，没有人可以不依靠交易，来满足全部的生活需求。所以恪守信用，才是对个人利益最大化的策略。个体利益和集体利益收敛一致。有不良信用的人，在金融机构内无法贷款，无法坐高铁，这些体现在依靠公权力的范畴内。在市场经济中，不同芝麻信用分的人，所付出的交易成本，也正在逐渐的差异化。比如超过650分，就可以住酒店免押金。深圳机场试行差异化安检，对于信用记录良好的人，可以走快捷通道。这背后都是有了更多的数据支撑。
而且在这一波人工智能的发展中，中国处于了一个更有利的位置。
美国人通过支票交水电费，中国人通过微信支付宝买菜，从效果上这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在数据积累的层面，这种差别是非常巨大的。
人工智能发展的一个关键部分就是数据的积累，有了模型之后，全靠数据喂养训练。
我个人有一个感觉，未来一个人不上网的代价是很大的。因为他没有历史记录，就难以形成良好的记录。交易成本就会比在网上有很多数据的人付出的交易成本要高。目前也已经在一些侧面体现出来，比如60后和70后，他们的消费主要是购房等，在网上的消费比年轻人少，所以他们的芝麻信用分就比较低。（以上部分参考了香帅老师的课程）
所以单纯的说，中国人讲信用或者不讲信用，都是一个伪命题，这背后都有特定的历史文化背景。抛开这些背景去谈一个民族性的问题，文化的问题都是无本之源。
意义与好坏只是被后来人赋予与解读。中国人没有外国人的信用习惯良好，也不能被简单的解读为文化的劣根性，民族的劣根性，根不能简单的按照西方的额话语体系去表达，搞民族歧视，白种人等最高贵这种不靠谱的观点。这些现象背后都有历史的因袭性，把历史的脉络梳理清楚了，知道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有哪些遗产，有哪些是需要向其他文明学习的。才能走向更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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