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虽然人们生活上不算富裕,但还是非常重视过年的。过了腊八(腊月初八),年味便开始浓了起来,家家户户就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了。街上的孩子们也开始念承传多年的顺口溜:“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
在我们家,年味就更浓了,腊月十五以后,村里的人们就开始陆续到我家找父亲写对联。父亲是公办教师,原在外地教书,文化大革命下放回家,回本村小学教书。那时候人们生活都比较困难,父亲总是事先预备好笔墨纸砚,义务为乡亲们书写对联,我们村是几千人的大村,直到年根底下父亲才得闲下来。
图片来自网络而那一年和往年也没有什么两样,父亲老早就买好了猪肉和其他食品,已备过年招待客人。母亲也是很早就给我们准备好了过年穿的新衣服。
除夕夜,我帮着奶奶上香,我拿着蜡烛先是给王母娘娘,而后是灶神爷、土地爷一处处的上。那时候,上香也是不折不扣的封建迷信,让人发现,会挨批斗的。所以,奶奶告诉我:“千万别和外人说。”就这样,过年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多了一层神秘感。
刚和奶奶上好香,母亲说要带我去大舅家。除夕的晚上,我跟着母亲来到大舅住的家里。这是离我们村不远的一个小镇,大舅家有很大的一处宅院,大舅就住在临街的房子里。灰暗的灯光下,大舅一人躺在床上,又干又瘦。
见我们进来,他勉强支撑着做起来说:“大年三十的,你又来了,都是我连累了你呀!”母亲从包里拿出一个眼镜盒递给大舅说:“我又托人给你买了个眼镜,戴上看看合适不。”说这话,母亲把给大舅过年吃的饺子等东西放在桌子上,还有两盒香烟。
按照现在的话讲,大舅原来就是一个企业家。那时候叫资本家,文化大革命给他戴上了资本家的大帽子,迁回老家接受教育改造。
大舅从小没有干过农活,在农村他还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所以,造反派经常开他的现场批斗会,说他不接受改造。
图片来自网络有一次,给大舅戴着一米多高的大帽子被批斗,一个造反派故意打坏大舅一千多度的眼镜。离开了眼镜,高度近视的大舅什么都看不见。除此之外,大舅的腰、腿也被打的不能站立行走。批斗会结束大舅是趴着回家的。
大舅戴上母亲送来的眼镜,一下子什么都看到了。他就像一个小孩子高兴极了。
这时,大表哥、大表姐来了,他们是大舅的孩子,但年龄和母亲也差不多少。他们也很神秘,说是现在都忙着过年,外边没人看守才敢进来的。他们还说:不敢多呆,少歇会儿就走。
他们握住久别父亲的手,酸心的泪夺眶而出,久久不能开口。没有多长时间,也没有说上几句话,他们就要走了,母亲拉着我也随他们出来了。
出了门,大姐说:“三妹在市里XX中学教书,高中的学生都是挺大的个子,说她出身不好,狠劲打她,肋骨都被打断了,还在家养病呢。老四儿大学毕业,分配不了工作,女朋友也分手了,他精神受到很大的刺激,每天郁郁寡欢,唉……。还是小姑姑到农村躲躲,也少受些伤害。”
说完他们就走了,是我和母亲目送他们走的。一个除夕夜,我好像长大了许多,好像经历了许多,也好像神秘了许多。
儿时的年味浓浓,儿时的记忆犹新,难忘的新年挥之不去。
到了七九年,大舅终于平反了。但是我问他对那件事有什么看法,他却说:“群众起来了……感谢党,感谢群众对我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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