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一到祭奠的日子，身体就出现各种不舒服症状，七月十五是这样，清明节也是这样，不是迷信！身体难受是因为这样的日子心里总是会想起亡去的父母。
今年离清明还有一段时间母亲就常常来梦里，生前的样子，我们很亲近又很遥远。亲近是因为母亲还像生前那样在一个熟悉的场景中忙碌着，梦中的我觉得时光又回到了过去；遥远是因为清醒的我回忆梦境觉得自己永远也走不到梦中的母亲身边。
于是今年就想回故乡上坟去。可是想想容易，行动起来太难。今年带高三，按照惯例清明就只能休一天，六日是用来补课的。来回将近八百公里的行程，一天来回太不现实。
弟弟周三就开车回去了，周四上午遇到领导，忐忑不安地请假，竟然被允许了。周四下午四点出发，坐动车再包车终于在八点前到了九姐家，见到了哥哥姐姐们。
归故乡的另一个原因是可以和亲人们团聚。我们不是一个家庭长大，没有共同的回忆，只有几年一次的短暂相聚，但能感受来自亲人的关怀。以前我称他们为“新亲戚”，如今也已经不新了。父亲去世后姊妹们开始来往，现在已经过去了八年。
两年前清明节第一次见到了在另一座城市同样被送人的亲弟弟，185的个子，高大英俊，幽默风趣。我一直觉得自己属于丑人，自卑了多年，见到新弟弟突然就来了自信，再不抵我也应该是中等姿色，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帅气的弟弟。
晚上姊妹们都去歌厅唱歌，连已经过了花甲之年的大姐也去了，那好像是我第一次去歌厅。新弟弟唱歌也好听，已经喝了很多酒的他唱起歌来荡气回肠，我录了视频给很多人看，每次都说：这是我弟！来弥补我五音不全的缺憾。
他边唱歌边喝啤酒，唱了一会就一头扎到沙发上醉得不省人事。睡着前他轻声说：为啥要送人。我挨着他，看着他熟睡的样子也想：能一起长大多好！可是我不说。
新弟弟一个人长大，我在五岁时母亲又领养了现在的弟弟，所以我没有他孤单。和新弟弟几十年没见也并没有隔膜，只是可惜彼此都忙，除了网上偶尔聊一聊，再没有见过面。这次满希望他也回来，我们能再聚一聚，可惜他的公司走不开，况且他的父母尚健在，到底不好多打扰。
我的父母在世时一直瞒着我，从来没说过我的身世，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抱养的，但也始终装作不知道。父母去世相隔十年，但都源于肺癌，我对他们都选择了隐瞒病情。我们都是最诚实的人，隐瞒是为了怕带来伤害。
母亲是肺癌脑转移，所以去世时时而清楚时而糊涂，那年五一我回家看她，在另一间屋悄悄为她缝好了寿衣的扣子，返到她睡觉的屋子时，她突然说后悔领养了弟弟，给我增加负担了。
弥留之际的母亲可能担心因小时候生病而小学都没有读完的弟弟今后的生计。其实，有一个一起长大的弟弟无论小时候还是现在都是一笔财富。弟弟今年新添一千金，儿女双全。在父母坟前我悄悄告诉他们我们都很好。
今年清明去完父母的坟地，又去了一趟三弟的坟地。三弟是二爹家的三儿子，从小动作利索，电线杆或者大树，他一眨眼功夫就能爬到上面。他是喝了酒撞在杆子上去世的，不知道喝多少酒才会让他动作失去控制。
他是被朋友叫去替当地的一个酒厂义务耕地，耕地后把四轮车放回家，骑着摩托车和朋友们在一个饭馆吃饭、喝酒，之后醉酒的他自己骑摩托车回家出了事故。
事情发生后经过了法院，二爹来回奔波上千里跑了几次打这场官司，判决书下来那次，二爹中转我居住的城市回家，我去火车站看他。他见到我从候车室的椅子上站起来，两条腿弯成O型，背弓着来保持平衡。
后来我们聊到了三弟，他拿出判决书给我看，上面写着法院调查的事实：一起喝酒的饭馆不出售酒，三弟的酒是自己花钱从另外一家商店买的。事情的真相除了几个当事人就只有三弟知道了，不过用脚趾也能想出来，帮人义务干完活再买酒请人喝这种事并不靠谱。但法院都写了，只能选择接受，因为老人和妇孺在丧失亲人之后再陷入这种无休止的官司中，实在是心力交瘁，只能草草了结。
和弟弟一起去三弟坟前的还有二哥，手足情深，隔着一座坟墓，我们心情远比在老人们坟前沉重，人的生命怎么那么脆弱！
后来弟弟又开车把我送到我的出生地，那里也长眠着两位老人。我的父母都可以是复数，但依然是四大皆空。那里的父母只有墓碑上的名字是真实的，其他的只能从哥哥姐姐们的转述中知道一点，烧了纸钱，磕了头，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他们的存在了，感谢他们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中午吃了饭，哥哥姐姐们给的各种各样的东西塞满了后备箱。和弟弟一起返程，我们谈论起各自的亲姊妹；谈论起小时候我们和父母在一起的一些事情；还谈论起现在生活的各种琐碎事情……周五晚上又回到了家里。
故乡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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