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的六七十年代,是我们国家物资相对短缺的时代,在我的记忆中缺吃少穿往事有很多,但都随时间的流失慢慢的淡忘。而唯独有过一段挖湖藕度春荒的往事,真是刻骨铭心,久久不能忘记。
记得是一九六九年早春那时节,我刚满十二岁不久,有一天,吃罢早饭,我正准备去上学,母亲叫住了我,她说:春儿(我的小名),我们家去年分的几百斤稻谷,这过完年剩下的就不多了,现在天天吃那不好吃的野菜饭,你姝姝们都吃不进去了,藕饭比菜饭好吃些,还经饿些,你父亲要外去修水利,挖不了藕,只有靠你挖,今天天气好,你不去上学,跟队上的呂毛儿去学挖藕,。那时我家巳经吃过一段时间的菜饭或者菜粥了。那时油都吃得少,猪肉半年都吃不上一餐,肚内没油水,菜饭、菜粥吃进去就饿了,整天都好象空着个肚子。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时我已经完全懂事,我知道,家里吃饭的人多(四个妹妹有了三个),而劳动力就父母两个,争的工分少,自然分得的粮食就少。我还听父亲说过:一九六八年那年因虫灾弄得粮食大减产。那年交完公粮后,分给社员(农民)的口粮还不到上年的一半。
为了给父母分忧,让全家不饿肚子,听罢母亲的吩咐,我二话没说就拿上铁锹、呼斛,挑着篮子,带上中午饭,跟着邻居家的呂毛儿去四五里地远的白螺湾挖藕。
呂毛儿他长我一岁,他家的孩子很多,他是老五,下面有个妹妹六儿也有十多岁,为度灾荒他家先年下半年就让他辍学在家。他个头不高,浓眉大眼,十分机灵,但记得他喜欢流鼻涕的,八九岁那阵子都经常挂着大绿鼻涕。他缀学在家后跟大人们学会了挖藕、抠鳝鱼等门道。
我家住的地方有一个三万多亩的大湖泊(珊珀湖),那时湖的周边有很多地方自然生长着很多野生的莲藕,这种野生藕细长少节,淀粉含量高,灾年冬春季是灾民首选的替代食物。记得我们一个大队十二个生产队,沿珊珀湖一字排开,全大队沿湖十多里地,由于处在三万多亩大湖的西面,水深浪急,没形成多少湖滩,就没有一处可供挖藕的地方。早晨呂毛儿带着我沿湖堤走了四五地,来到离我们家最近的挖藕点一一白螺湾湖边。这时湖滩上巳来了很多挖藕的人,我们找了一个人少的湖堤边,脱下胶鞋,放好篮子等,就拿着锹、呼斛,光着过脚下到湖滩上。早春时节,虽然是选了个晴天,早晨光着个脚踩在泥水中,清冷得我瑟瑟发抖,呂毛儿看到我这样子,笑了笑说:没事等会儿你还要脱衣服呢。
下湖四五十米远,呂毛儿给我选好一个有很多枯死藕禾杆的小荡儿。他说:这是去年春上别人挖过藕的坑,现在里面又长了藕,你先用呼斛把水浇干,清除藕禾杆,清除稀泥巴。他接着告诉我:用铁锹挖半米深那样子就到了有藕的地方了,这时候要注意了,见到藕尖下面就是藕,要轻挖别把藕挖断了。挖下去如果是藕肠子,那要找到藕节,要往分叉向前的方向挖,千万别搞错了方向。
按照呂毛儿教的方法,我就自行开挖了,他就在我旁边找一地方挖,这样一来可就近指导我,二来我俩好说说话。一个多小时的功夫,我就满身发热,脱掉小棉袄再挖一个多小时,我就将快二米见方的藕坑挖了六七十公分深,赤脚踩在硬土上,感到也不那么冷了(地热)。这时我就喊着:呂全贵(他的学名)你过来看一下,他马上过来看了看,还用锹弄了弄,指着一边说:这边发现了几个藕尖,藕在这边就在这边挖,那边是藕肠子,挖起来没用。按照呂毛儿的指点挖到下午四点多钟,我大约挖了三十来斤湖藕,这时人也筋疲力尽了,正好呂毛儿发了叫我收拾回家的招呼。不一会的功夫我们就收拾妥当,挑着藕来到湖堤上,我见到他挑着两捆整齐的藕足有四五十斤,而我挑的两篮子藕,断的、稍巴在一起还不到三十斤那样子,真比这师傅差远了。
挖藕的功夫真累人的,一天下来我是四肢无力了,挑着二三十斤的担子,跟着呂毛儿跌跌撞撞的七扭八歪的象醉酒一样的走,走着、歇着,快到天黑才回到家。吃罢晚饭,洗个脚,爬到床上就睡了。见我挖藕累得历害,第二天清早我妈也没叫起我去拾鸡粪,快到吃饭时才把我叫起来。开饭前我和几个妺妹都围到灶前,看我母亲做的藕饭,见得我妈拿掉锅盖,先将藕上的白米饭给当时最小的三妹盛上一小碗,余下的米饭就与下面的湖藕混合,母亲还用锅铲用力的擂着十来下,藕饭就做成了。这湖藕饭软软的,吃到嘴里还清香的,比吃野莱饭的感觉好多了,我一连吃了三大碗才去上学。
那时我正在读的初中一年级,受XX……的影响,老师对学生缺课也就没怎么管了,缺课的我走进教室也没挨批。先天老师讲的课,我就利用下课和午休时间,找成绩好的同学把先天缺的课补回来。
由于初次挖藕,挖得少而且肠子稍巴多(含纤维素多),能够当饭吃的好藕吃了两天就完了,晚上我到呂毛儿家告诉他,我明天又要跟他一起去挖藕。他说:好哇,明夭陈毛儿、朱老黑也去,不过要早点去,去迟了好的地方就别人占了。第二天鬼没天亮(很早),我妈就给我做好了早饭,包好了中饭,我吃完早饭天才麻麻亮,我们几个人也没停留,顶着还朦朦的月色出发挖藕了。一行四人赶到藕场时,天已大亮,藕场已经人声鼎沸了,一眼望去湖滩上有了上百号的人,湖堤上正在准备下湖的人还有不少,这缺粮户真多。先天晚上我就跟呂毛儿说了,明天一定跟我找个藕多的地方。下湖见他四处转了转,指着一老藕荡说,春喜(我乳名)你就在这里挖,老黑和陈毛儿你俩到那里挖。我到呂毛儿给我指的荡儿仔细看了看,这地和上次没多大的差别,好象是大了一点,枯死的大禾杆中有一些小的死禾杆。我用锹挖泥巴把藕荡几处与外通水的小口堵好,再用呼斛浇干荡儿里的水,哟,里面我还抓到了几条一二两重的鲫鱼和一条快一斤重的才鱼。这天我真还比第一次挖得多一些,有三四十斤那样子,藕也漂亮整齐,稍巴也少,那藕肠子基本没要。朱老黑、陈毛儿好象比我第一次挖的藕还少些、差些。由于春季是农忙时节,大人们都要出集体工忙春耕,挖藕的任务就落到了我们一群孩子们的身上,后来队上的曾毛儿、河三、刘么儿等都加入了我们挖藕的队伍,但每次都是师傅呂毛儿挖得最多,陈毛儿或者朱老黑挖得最少。
这年春荒,我从早春二月湖堤上油菜刚抽哄儿开始与队上一群小伙伴去挖湖藕,一直挖到油菜开花结荚成熟的初夏,整整挖了近三个月。从就近离家四五里地的白螺湾藕场,转到离家十多里地的岩剅口藕场。这大珊珀湖的野生湖藕帮我家和邻近几个大队的人们度过了那不堪回首的大春荒,也锤练了我吃苦耐劳的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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