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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静听风
图/源自网络
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遥远的青稞地
除了青稞一无所有
更远的地方更加孤独
远方啊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这时石头
飞到我身边
石头长出血
石头长出七姐妹
站在一片荒芜的草原上
那时我在远方
那时我自由而贫穷
这些不能触摸的姐妹
这些不能触摸的血
这些不能触摸的远方的幸福
远方的幸福是多少痛苦
——海子
母亲打来电话,老宅要拆除了。我踱到窗前,看着刚下过雨的城市上空,亦幻亦真的霓虹光怪陆离,思绪不禁又回到了那细细长长的青石小巷。
茶几上的石榴又红又圆,此时的老宅一定是金桂恰好,榴绽朱门。
老宅原本是一座两进院子,前院左侧是一条三尺来宽的窄巷,逼仄,幽深。宅巷尽头是一扇木门,支撑转轴的石头被磨的圆润。手指轻轻一推,就“咣当”一声门洞大开,满眼青碧。
院子里有很多树,每到开花的季节,整个院子都笼罩着淡淡的馨香。尤其到了八月,灯笼似的石榴挂满了枝头,青的,粉的,红里透着青白的,杂在绿色的叶子里,煞是好看。
常常引得我们垂涎三尺,趁人不备的时候,偷着摘几个尝鲜。有时候被大伯撞见了,他总是慢声慢气的哄我们下来,然后虎着脸在堂哥屁股上拍打几下。我们几个便一个个噤若寒蝉、低眉顺眼。
轮到我时,大伯的巴掌总是高高地扬起,轻轻地落下,叮咛我们再不许爬树。然后取出一根带钩的竹竿,拣最大的、红透的,摘给我们尝鲜。
那时候我总是觉得,这树上的石榴怎么那么好吃。而现在,即便再精品的石榴,也吃不出那种唇齿生香的感觉。
除了石榴树,最多的就是金桂了。米黄色,粟米大小的花瓣,远远就能闻到空气里流动的馥郁清香。
近前,香气反而淡了,只化成鼻尖一缕清浅。
循着香,你就会在绿得欲滴的翠碧里,找到一簇簇攒在一起的小花,不张扬,不艳丽,素淡的虚无飘渺。就像老宅一样,默默无闻,淡泊宁静,偏安一隅。
即使你早已遗忘了,他也是那般般若自在,仿佛参透了世间万象的诸多变化;看破了人世的嘈杂、浮躁和欲望;顿悟了羽化飞天的禅机。
拈花间,半闭半开的悲悯里,见证着世事的变迁。
不论你在哪里,半醒半醉之间,就那么云淡风轻的掠过心头。
想起老宅,思念的情素氲氤。且不说那土崖上冬暖夏凉的窑洞,常年都是恒温;且不说那院后满坡的酸枣木,点点青红的枣子,藏在圆叶后面朝你招手;单是拿拇指粗的麻绳,系着荆条筐从地窖里取甘甜的番薯,就够你回味的了。
或蒸,或烤,或煮,或磨成粉做窝头。每忆起来,舌尖上便浸满了细密绵长、回味无穷的甘甜。
然而,随着后来进城求学,毕业,安家,就一直留在了城市。到现在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看一看老宅了。
多少个午夜梦回,又回到了幼时无数次奔跑过的长巷,几近磨平了的青石板上,光洁如初。
偶尔,缺了一角的石缝里伸出浅浅的青苔;苍黛的屋顶上飘摇着灰绿的瓦瓦松;漆黑的木门上,剥落了一大片一大片岁月的胎记。一切仿佛昨天那样清晰。
推开厚重的微湿的木门,满庭芳香,旧影如昨。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那般,一探头,一伸手,就能触摸到潮湿的青砖影壁。
梦里依稀身是客,故园声唏;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找了一个天青水碧的日子,携着家小,踏上了回家的路。
沿途的风景依然如画,长长的水草在漫漫流淌的河底缱绻,飘荡。河心的小汀上,长满了芦苇,一两只水鸟,轻点过苇尖,只留下叶子轻轻的晃动。
河堤上,老旧的柳条狂抽着新绿,疯长的芨芨草淹了堤上的石块。不远处,青绿的豆叶上闪耀着阳光的亮片,大叶杨哗啦啦地拍手。一条新修的水泥路通往一个刚开的农庄,一切彰显着大自然的气息。
车子一开到这里,一股凉意袭来,清新自然。心情在这微润的湿气里,染上淡淡的花香。
母亲早已在门口翘首等候,看到我们回来,满是面粉的手,在藏蓝色的围裙上连擦几下,抱过女儿。父亲乐呵呵地接过我手中的礼物,随手放在屋檐下,转身给女儿打枣。
吃过饺子,我们便随着父母去老宅了。
穿过悠深的青石巷,光滑的石板踏在脚下,厚重又安宁。一瞬间,萌生出转山转水转佛塔的感慨。
吱呀呀的转门,打断了我的沉思,记忆中的老宅和眼前的宅院一下子重合了。
正屋的窑洞已经塌了大半,只剩下满是尘土、不知原貌的青石墩。挨着窑洞的厨房没有了,加盖了储物间,透过格子窗,还可以看到一张旧床和农具。
厨房旁边的地窖还在,只是荒废了许久,窖口疯长着长年不见光的蕨类,翠得欲滴。
再旁边,就是三间厦子,看得出经常打理,连门口的石阶也一粒杂草也没有。
“你大伯听说你回来,天天来打扫。上回连阴雨,把正房的土窑淹了,半孔窑塌了,他还跟你爸念叨,要翻修翻修!……”看到满院子的破败,母亲忍不住絮叨,红了的眼圈不住用手指擦着,终是没有说下去。
我搂着母亲的胳膊,轻轻抚着她的背说:“妈,我们都在外面工作,老房子拆就拆吧!留下也是空着!”母亲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长叹一声:“是啊,该走的终究还是留不住!你们多照些相吧!留个念想吧!”母亲拍着我的手,笑得牵强。
转过了一道照壁,终于见到了那一树黄橙橙的石榴。藏在青中带黄的叶子中,只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脸。一个个,一串串,笑得安然。压弯了枝头,压弯了树身。
一阵风来,放佛得了信子一般,越发晃动得厉害。我兴奋地跑过去,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吸一口浓郁的香气。
母亲高兴了,指着我的额角,轻点一下:“怎么还那么馋!”
说着,她拿着一把铝制的钥匙,打开了厦子左边的房门。从里面取出那柄长长的竹竿,颤巍巍的打了几个熟透的石榴,亲手掰开给我。
我迫不及待地放入嘴里,牙齿轻合,一股酸甜,从嘴里甜到心底。还是那个味道,只是酸甜过后,只留下淡淡的微涩。
记忆的潮水汹涌而至,又见到了那树恬淡的金桂,封存在岁月的酒坛里,越久越加芳醇。
我微微踮起脚跟,攀一枝斜倚墙根的浅黄,一阵芳香入腹,浅吐轻嗅间,一颗疲惫的心,须臾沉静了,那是经过长途旅行回到家中的安然与满足……
年少时,我们总渴望远行,向往诗与远方。总以为最美的风景在远方,穷尽所有追逐那虚无缥缈的幻影。像逐日的向日葵一样,却常常忽略了身边美景。一朵花的绽放,一场暴风雨的洗礼,一次挥汗如雨的奔跑……
时光的流失,让风霜疲惫了身体,却迷失了初心,找不到最初的归途。
三毛说,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
佛曰:此心安处,即是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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