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比预料中忙。应急的那项新产品基本就绪，但疫情开始之前原本安排好的工作拖下了不少，有些不能再等了。事情做完已经快6点了，陪小姑娘出去骑车，她妈妈在后面跟着我们走。走到一半，她妈妈问我晚上要不要叫外卖。
“我要。”小姑娘抢着回答。
“谢谢你不要再吃烤鸭了好吗？”妈妈说，“已经连着吃了两个星期了。”
“那我要吃海鲜锅巴。”小姑娘喜欢的东西就那几样，搞得这几年我们常去的店也就那么几家。
我们疫情开始以后才开始关注多伦多的几个并不太发达的外卖平台，还没怎么用过。几个平台似乎还处在自由竞争的初期，整合度不高，很少有一家餐厅同时在几个平台上出现的。看了一下，送餐的时间也不短，还是直接给餐厅打电话自己去取更省事。
因为政府的禁令，平时转几个圈都找不到位置的停车场现在空空荡荡。餐厅里座椅都收起来了，只有老板娘一个人在招呼取外卖的客人。见了我忙问：“海鲜锅巴是吧？”这是我们每次必点的菜，老板娘估计早就把我这张脸跟锅巴联系起来了。
“送了一个酸辣粉，”老板娘一边递给我账单一边指着上面的一行字说，“这段时间外卖满30元就送一份酸辣粉。”
“最近日子不好过吧？”我问。
“是啊，只好尽力支撑。”老板娘的声音听上去倒是颇有热情。
“大家都不好过，”我说，“你们一定要坚持住啊，我们都在这儿吃了这么多年了，不想以后找不到了。”
“唉，现在这个样子，还总有人不以为然在外面乱跑，疫情控制不住，大家都开不了张。”
拿了外卖回家，打开袋子，装酸辣粉的盒子上用红色圆珠笔写了“商家赠送”几个字，画了个笑脸。在他家吃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老板娘的字，写得很漂亮。酸辣粉不值两个钱，但很有心。
上周点烤鸭是完全不同的体验。我有烤鸭店的会员卡，点餐的时候却被告知现在没有会员折扣了，统一为“疫情价”。通常的规矩凡是外卖自取都不必给小费，而这次接电话的服务员却说，现在只做外卖不能堂食，所以外卖也要加小费。虽然这两项都不成个理由，但想想毕竟商家日子也不好过，也就算了。我是这么想，其他客人却不是。果然过了两天就在本地颇有影响力的一个华人论坛上看到有帖子大骂店家，就是因为这两样。
说实话，虽然川菜店更有人情味，但烤鸭店的做法我也能理解，都是我常去的店，希望他们都能开下去。餐馆虽然日子难过，至少还在营业。许多行业却因为政府的禁令已经彻底关门了。昨天还在跟同事商量，准备给一线销售人员一个清单，把小商业客户当中受政府禁令影响不能开业的那些列出来，让一线人员优先联系这些客户，为他们提供一些咨询，帮助他们调整现金流，免得周转不灵。清单还没做好，今天安省政府就调整了“必要服务”的定义，允许开业的行业从74类缩减为44类。五金店、宠物用品店、汽车配件店等都从上周允许开业的名单中消失了。太太比我先关注到这个消息，因为她就职的公司被列入禁止门店开业的行业。
“那你不是轻松了？商店不开门，你们物流就没事了。”我问她。
“当然不是，只会更忙。现在只是安省不开门，其他省还开门，报表比以前变得更复杂，要把可以开门的地方和不能开门的地方分开来统计。而且安省只是门店不开，还允许网购让顾客到店提货，仓储的计划全部要变。”
也是，这时节，有班上的没班上的，能开门的不能开门的，没人舒坦。
没人能够舒坦是因为疫情的前景还不容乐观。安省今天公布了政府使用的新冠疫情发展形势预测数据模型。这个模型认为，疫情可能持续18至24个月，因为世界范围内很可能出现第二次第三次大爆发。如果这样，模型预测安省将会有3千到1.5万人死于新冠。数字的区间如此之大是因为目前还处于疫情爆发的早期，事态的严重程度将取决于我们现在采取的措施。到目前为止，安省共有67例死亡，模型预测按照当前的控制手段，到4月底死亡数字将会达到1600，如果完全放任不采取任何措施将有可能达到6000人死亡，但如果采取更加严格的手段加以控制则可能是200人以下。200到6000，取决于控制的力度。看到这样的数字很多人感到害怕，但也许这正是政府的目的，把人都吓回家乖乖待着。福特省长在随后的讲话中说请大家在家待着别出门，“帮我们给我们的故事写下一个当我们往回看的时候、当将来的后代往回看的时候能够感到骄傲的结尾。”
除了数据模型，今天福特还回答了记者关于口罩的问题。昨天我提到，加拿大的制造业相对薄弱，大批量的口罩需要进口。今天美国总统特朗普启动《国防生产法案》，要求3M停止向加拿大和拉美国家出口N95口罩。其实，在美国之前，已经有超过50个国家宣布禁止医疗物资、粮食等产品出口。在全球化的浪潮之下，加拿大和很多发达国家一样，已经逐步把低附加值的制造业转移到了成本更便宜的地方，使得许多重要物资的供应形成了世界性的链条。福特说，他在昨天晚上的省长联席会议上告诉总理和其他省长，是时候把制造业搬回安省了，“没有任何东西是我们不能在安省生产的”，当我们重新建立起生产这些医用物资的制造工厂后我们再也不能允许“为了省一个钢蹦”而向其他国家购买那些可以救命的东西。
当美国各州分头在国际市场上竞价购买医疗物资的时候，加拿大各省与联邦政府联手采购，显然是明智之举。当美国禁止向加拿大出口口罩的时候，安省作为加拿大的制造业中心表示一旦投产将不止供应安省而是全国的医用物资。抛开道德评判，两种选择其实都是无奈之举。
许多专家担忧，这次疫情将使世界经济格局发生质的改变，过去几十年的全球化或许由此终结。对此我不愿妄加判断，只是联想到这两天看到的一副图片。图片中是以色列的一辆救护车，刚刚抢救完一名77岁的老人，两名急救员在救护车前面休息。到了祷告的时间，穆斯林急救员把毯子铺在地上，面向麦加，犹太人急救员披上祷告用的披肩，面向耶路撒冷。两个不同民族不同宗教的同事在一天繁忙工作中仅有的一点休息时间按照各自的习俗虔诚祈祷，然后放下宗教，共同投入拯救世俗世界的战斗。
中国的时间，已经是清明节了，全国哀悼，纪念在疫情中逝去的同胞。而在全球各地，包括在中国，这场对抗疫情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人类对抗灾难的战斗还不会结束。除了祷告，也许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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