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甲冈,我喜欢一个女孩,比我大3岁,名叫卓玛。
(一)初遇
那一年寒冬,下了场很大很大的雪,那年我12岁。
“甲冈,快弄根木桩过来,羊圈快要塌了。”风雪携裹着阿妈声嘶力竭般的声音,我很害怕,赶紧跑向放置木桩的墙沿儿。
在我抱起木桩起身的那一刻,我哭了,木桩太重。我的眼泪不争气地夺出眼眶,在出眼眶的瞬间被风雪冻结,冰刀般的扎得脸刺疼。
突然间木桩轻了起来,差点让我栽倒进雪窝儿里。
“快走啊”一声清脆的声音抬起了那根该死的木桩子。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腿脚便一步步踉踉跄跄地跟着跑了起来,一个瘦小的身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我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是如何进行的,直到被一只受伤的小羊绊倒,哗――,凉爽的雪扎进我的脖子里,我刚把迷糊的脸扎进雪堆里,便被一双手拽着站了起来。
她的发梢挂着一层冰晶,睫毛随着眨眼扑闪着水珠,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担忧,嘴巴却笑得很甜。
“卓玛”一个疲惫的声音传来,只见眼前瘦小的身影应声跑去。
“卓玛”,她的名字不由得在我心里翻涌,看着她渐渐跑远的身影,像一头小鹿跳跃在雪原上,留下的脚印被风雪抚平,我的心头莫名地紧张起来。
“卓玛,我们还能再见吗?”我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大,我不知道我的勇气是否配得上我的渴望。
狂雪啊,别吞没我的声音啊!
狂风啊,请带去我的渴望吧!
不知道卓玛有没有听见,跳跃到那人身旁的她转过头朝我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雪光迷离了我的双眼,我看到她的眼眶里闪烁着泪光。
(二)挂牵
雪过天光,屋檐上融化的雪水顺着快长到地面的冰凌落下,汇聚成一道道溪水潺潺。
我家的羊们偎依在一起晒着太阳打盹儿,她们也在为度过了一场大雪而感到幸运吧。
卓玛,我的卓玛,你为何眼含泪光?
我和阿妈正忙着铲雪开路的当儿,嘎旦叔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过来。
“甲冈,你阿爸还没回来?”嘎旦叔的问话里有明显知道答案的肯定,看都没看我就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神山,“这雪下了整整五天,这半个月又不见天日,估计还得等上几天了。”
“嘎旦,这附近都看过了?”阿妈递上一杯热哄哄的酥油茶。
“嗯”嘎旦叔严肃的面容在酥油茶的热气里稍稍温和起来,“咱们这几户都去看过了,损失情况不大。多亏了尼玛一家子,一家一家的跑。措姆家的马棚塌了,马受惊跑了,是尼玛追回来的。”
“那天我家的羊多亏了一个女孩,叫什么来着?”阿妈的眼神迷离起来,想必那个瘦小的身影在阿妈心里也打下了不浅的烙印。
“卓玛”我脱口而出。
“对,卓玛,多亏了她帮忙,不然我家的羊也死伤大半了。”阿妈的语气里满是感激,“他们家没事吧?”
嘎旦叔稍稍平和的面容再次变得严峻起来,“尼玛家离我们最远,那里虽是养马的好场所,可地形也最复杂。他们家的马群跑散了,只追回了3匹。”
阿妈听后眼泪滴了下来,跟着低下了头,“想不到他们家遭了大难还如此尽心力帮大家。”
我心头那条潺潺流动的小河刷地一下被冰封了。我低头,看向卓玛那天离开的地方,那里笑靥如花带着泪光晶莹。
嘎旦叔说他们一家搬走了,搬到了神山的那边,一处很适合养马的地方,水草丰美的青青草原。
(三)藏刀
每年一度的赛马会到了,神山附近各处的居民都聚在了青青草原上。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酥油般的笑容,都穿上了最美的衣裳。
奇异斑驳的绿松石在姑娘们的头上开出了花,红红绿绿的丝线缠绕着头发卷成上百个美丽的辫子,身上的银器装饰在走起路来时来回碰撞——哗哗清脆悦耳。
男人们用上百根红丝线将头发沿头顶盘绕,绾出精美飒爽的发髻,佩戴着让自己引以为豪的藏刀。当然我的腰间也必定少不了我的藏刀——一把精美的弯月形藏刀赫然挺立。
我得到弯月藏刀是在我10岁生日的时候。
早在8岁的时候,我就梦想着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藏刀,那时候住在半山腰的嘎旦叔的儿子普扎就有一把很耀眼的藏刀,普扎也只有9岁。每次看到普扎炫耀用自己的藏刀削成的小人偶,我心里很是羡慕。
我曾多次央求过阿爸,但阿爸总说我还小,等我成为小男子汉的时候定会送我一把很帅气的藏刀。我拗不过阿爸,我只是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办法呢!不过孩子再小,只要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伙伴,便会有自己的小世界,在那里所想所做的都是对的,就算受到大人们的批评和警告。所以啊,我曾埋怨过阿爸。
跟小伙伴们在“黑森林”边缘玩耍的时候,看到年纪稍长的伙伴用各自的藏刀在各自中意的树上刻下属于他们各自的标记,将喜欢的树“占为己有”,我心里甚是羡慕,还曾偷偷哭过几次。
那天正好是我10岁生日,本以为这一天会跟往常一样平淡的渡过,放牧回来我将羊赶进了圈里。
“我阿爸回来了?”一走进家门,我就注意到了放在桌子上的油纸包裹。
“嗯,”阿妈在缝补过冬用的羊毛毡子,“不过又走了,说是神山那边事情多,赶回去帮忙了。”阿妈穿针引线的手停了下来,看到盯着油纸包裹的我阿妈笑了,“那是你阿爸送你的。”
听到阿妈的话我赶紧拆开包裹,在看到一把弯月形藏刀时忍不住跳了起来。我拔出弯刀,透过窗户跑进来的夕阳的光在我的弯刀上兴奋地跳跃着。我把弯道装回刀鞘,便拔腿跑了出去,把阿妈的“早点回来”甩在身后。
我一直跑到“黑森林”边上,在一棵枝杈四处蔓延、歪歪斜斜的矮树旁停下――我最中意的树。我曾多次在心里暗暗庆幸伙伴们没有注意到我的这棵树。我抱了抱它,然后在树干上刻下了一只羊角。
就在这个时候,从森林里传来了呼救声。
森林里基本没有路,处处盘根错节,很容易迷路,不时会有野猪出没,大人常常告诫孩子远离这座森林,这也是“黑森林”的称呼在我们伙伴间流传的原因。或许正因为大人的告诫和里面的危险,伙伴们更喜欢到这里玩,但只是在它的边缘附近,不敢逾距,所以大人们对我们的撒野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着“黑森林”里传来的呼救声,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看着夕阳正加快步伐走向神山那边休息,我顺着带着哭腔的呼救声走进了“黑森林”。
(四)相遇
威武雄壮奔驰在赛马场上的赛马汉子赢得一声声的喝彩;射箭比赛更是让人叹为观止,男人们站在奔驰的马背上,拉得满弓,待到箭脱弦的那一刻,空气被席卷穿过,发出令人胆颤的声乐,啪,正中靶心;姑娘们的舞蹈则是阴柔温情,让赛马汉子一个个看的心里痒痒,脸上笑开了花。
羞涩的姑娘们会给中意的男人献上洁白的哈达,钟情的小伙如若接受了哈达——原来勇猛彪悍的汉子毫不羞涩地一声欢呼,将幸福洒向天际,姑娘看着心爱的哈达挥舞在天际,印着高原红的脸上褪去了羞涩。
我跟着男男女女一起欢呼分享着这份喜悦和幸福,就在我转头之际看到了一个坐在草原一处的姑娘正看着这一幕发呆。我想我没有看错,那姑娘的眼神里泛着泪光,刹那间,我的心惊颤了,那笑靥如花、泪光晶莹……
帐篷里欢歌笑语。
赛马冠军普扎端起一大碗酒敬最年老的尊长,长者双手借过,左手端碗,右手无名指轻轻蘸上杯中酒向空中弹一下,这个动作重复了三次:敬天、敬地、敬神,如此之后长者才将碗送至乌黑满是褶皱的嘴唇抿了一口,普扎给其添满,长者又抿了一口,如此三次之后,老者将其一饮而尽。我们小辈们便也如此开始了祝酒狂欢。祝酒歌一首接着一首,清纯青稞酒一碗接着一碗。
帐篷外,姑娘们手拉着手,舞动着长发,围绕着篝火跳着锅庄。
我禁不住在跳动的人群搜寻那一双眼睛,姑娘们的脸色被篝火浸染上了一层娇媚的美。她并没有牵起大家的手,也没有跳起锅庄,在篝火对面的那双眼睛是安静的,微笑着。
普扎在我肩上拍了一下我才回过神来,“那姑娘原来也是住在我们那一带。”
“真的?”听了普扎的话我欣喜若狂,想必普扎很清楚地看到了我眼中闪烁光芒。
普扎抱起双臂绕着我转了一圈,然后看向篝火那张脸,“我们箭神看上人家姑娘了?”
“她真的住过咱们那里?”我没理会他的打趣,她会不会就是卓玛呢?我心里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担忧。
“你可以去问问她啊”普扎看向我,见我神色疑虑,普扎用带着挑衅的语气说道,“你不去我不去,我对那姑娘也有好感,儿时的同伴重聚应该会分外亲切吧!”
这时候赛马汉子加入了姑娘们的舞群,男人们将自己的力量挥洒在自己的舞步上,整个舞群顿时沸腾起来。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快步朝她走去,普扎那家伙顿时大笑起来。
穿过欢歌乐舞的人群,我走到了她的身旁坐了下来,“怎么不去跳舞?”
她的目光从篝火移到了我的脸上,跳跃的火焰在她脸上跑来跑去。想必是我看的出神了,她没有回答我便收回了目光。火焰噼里啪啦兴奋地叫唤着,这让我更加紧张了。
“听说你小时候也住在神山的那边。”我深吸一口气,可能我的语速有点快,或者有点不顺畅。我不敢看她,紧盯着燃烧的啪啪作响的篝火。但在我说完时我感觉到了她疑惑的目光。我鼓起勇气问她是不是卓玛,她更加疑惑了。我借此机会一口气讲述了那年寒冬那一天大雪的事。当然,还有我喜欢她。讲完后我像是等待审判结果的犯人,焦虑、急切、恐惧。
“我有喜欢的人了”卓玛站起来穿过人群,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她的影子落在我的身上,有点凉。
(五)卓玛的回忆
卓玛13岁那年阿爸送她了一只小羊。
卓玛每天开心地带小羊去吃最嫩的青草,虽然卓玛像妈妈一样照顾小羊,但小羊并没有因此被收买,并没有因此屈服。
或许小羊对卓玛怀恨在心,眼前的人让自己离开了妈妈温暖的怀抱和疼惜,离开了兄弟姐妹的关爱和照顾。
每当卓玛牵着小羊到了草原,小羊会假装很听话的吃草或是很开心地在草原上打滚儿,这时候卓玛就会唱起歌儿,两脚不住地来回晃荡、欢快地看着小羊。
在一个天气很好的日子,露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清澈的光芒,微风吹拂着青草现牛羊。
午饭后,卓玛一如往常带着小羊来到最肥美的草场。卓玛坐着拨弄着一些花花草草,编织着一个花环。小羊吃饱后来回奔跑,卓玛看着这么活泼的小羊心里很是开心。小羊跑来跑去,卓玛的歌声时高时低,一会儿卓玛听不到小羊的动静了,刚一抬头便看到小羊跑远了,而且还在毫不回头地向前跑。
卓玛感到小羊不对劲儿,等她明白了小羊的逃跑,便呼喊着小羊追了过去。卓玛看着越来越远的小羊,心里很是难过,感觉自己的真心和情谊像是遭到了背叛。
“别跑了,那是黑森林,快停下。”卓玛上气不接下气,看着即将跑进黑森林的小羊很是担心。
小羊还是跑了进去,卓玛想都没想便跟了进去。卓玛的身体、脸颊被横生的枝杈拖拽着,脚下的杂草让卓玛举步维艰。卓玛顾不上这些,满脑子都是她的小羊。就在此时小羊脖子里的绳子被枝杈挂住了,任小羊如何挣扎也是不能逃脱。卓玛心里一阵高兴,一步步朝小羊走去。
“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以后不要再跑了。”卓玛有些生气地拖拽着小羊,小羊也是执拗,虽被勒得很疼硬是不肯跟卓玛走。卓玛看着越来越浓的阴影爬进黑森林心里有点害怕,“求求你跟我走吧,天黑之前走不出去的话会迷路的,还有专门吃小羊和小孩儿的狼,我害怕。”小羊不知是自己害怕了还是疼惜卓玛了,低下了头。
就在卓玛开心小羊明白了自己的苦心之际,恐惧爬上了心头,满心担心小羊的卓玛根本没有注意自己来时的路,“咱们来的时候是从这边来的吗?”卓玛指着前方,小羊偷偷瞄了下卓玛手指的方向,便低下了头。
“喂,有人在附近吗?”卓玛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小羊紧跟着卓玛,就在卓玛迈下一步的时候身体刷地一下空了,掉进了一个沟里,小羊紧接着跟着掉了进去。
“你看你乱跑,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别表现的那么开心啊,这下好了”卓玛带着哭腔埋怨起了小羊,小羊腿摔伤了,爬在地上将头扎前腿里。
卓玛知道这森林是不会有人进来的,就算偶尔会有调皮的孩子来森林边沿儿玩,但现在都这么晚了怎么会还有人呢。自己一直不回家阿爸阿妈会担心地满草原的找,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在黑森林里,今晚怕是要在这里过夜了。冷就算了,万一有野猪出现怎么办。卓玛越想越害怕,接着哭了起来,小羊将自己的前腿趴在卓玛膝盖上想给卓玛安慰。
眼看着漏进来的夕阳温暖的光要消失了,阴冷笼罩了整个森林。卓玛很害怕,开始大喊起来,就算没人听见,怎么可能会有人听见,卓玛没有停下大喊,大喊可以发泄心里的害怕,释放心里的恐惧。
就在卓玛的声音越来越小的时候,卓玛听到了草丛里的声音,卓玛紧张地停下喊声,就连呼吸也变得很谨慎。
“喂,你在哪?”卓玛听到一个稚嫩但毫无畏惧的声音,刷地一下站了起来,“不是野猪不是野猪”卓玛抱起来小羊高兴地跳起来,“我在这儿,这里。”卓玛试着跳起来让自己被看见,虽然这是徒然。
“我马上就到你那了,别担心。”
“你小心,这有暗沟。”卓玛抱紧小羊。
一会儿一个小黑影便出现在沟壑的上方,“你先等下,我先下去。”
“你下来了我们怎么上去啊?”卓玛有点着急,在心里咒骂这个没有头脑的人。
到达卓玛旁边的人从腰里拿出一把藏刀,“我有它”说着便找土软的地方开始用刀子挖起来。不一会儿沿着沟壁往上便出现了六个凹陷。“你先上去。”
卓玛将小羊放到那人怀里,一边沿着凹陷往上爬一边想 原来这个人不傻。待卓玛爬了上去那人便将小羊举过头顶,卓玛趴到沟壑边上伸手去接小羊,接着那人爬出了沟壑。
那人走在前面,卓玛抱着小羊跟在后面,夕阳早已落下,森林里已入黑夜,只能看到影子来回走动。
只见那人走到一棵树旁用手在树干上摸索着什么,然后继续走,又在一棵树干上摸索,这次没有往前走,而是走到旁边一棵树摸索了一番,接着往前走。
卓玛跟着眼前的黑影,“你在树上做了标记?”
“嗯,眼看着天黑了,森林里黑的更快更浓,我就用我的刀刻下了记号。”说着那人拍了拍腰间的刀。
卓玛看了看那人腰间的刀,那是一把很特别的刀,形状很少见,估计是定做的,这人还挺聪明,卓玛在心里不停地嘀咕。
不一会儿他们走出了森林,卓玛向那人道谢后便分开各自回家了。
(六)牧羊女卓玛
(七)摇曳的格桑花
赛马会后的第五天,卓玛还在她最喜爱的地方牧羊,青草澈湖,可以清楚地仰望雪山。
卓玛看着水中的倒影嘴里哼唱着歌儿,这时马背上一个身影唱着歌奔了过来。
“顿珠哥,你怎么来了?”卓玛站了起来。
“吁——”顿珠拉住缰绳,下马,“今天不是来参加赛马的人都要离开了嘛,神山那边的一个小伙子让我给你带样东西。”说着便从衣服里拿出一把藏刀递给卓玛。
卓玛看到藏刀时手里的鞭子刷地一下掉了,就是那把藏刀,弯月形!
“顿珠哥,是谁给你的?”卓玛眼里的泪珠开始打转。
顿珠第一次见到卓玛这么激动,“那人说昨天骑马来过,被你赶走了。”
卓玛将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那把刀上,那把在黑森里救了自己的弯月形藏刀。
“他说送你做礼物,说一个姑娘家的,刀带在身上肯定有用处。”
是啊,会有用处的,要不是这把刀,当时自己和小羊真不知道会怎样,更不会有现在这么可爱乖巧的羊群。卓玛心里也泛起了泪花,“那人现在在哪?”
“现在差不多已经上路了。”
“顿珠哥,你帮我看会儿羊群。”顿珠说话卓玛就将鞭子塞在顿珠手里,骑马奔去。
这刀咋跟她想念的不知是谁的情人一样啊,顿珠被搞得一头雾水。
吃饱的羊们有的在打盹,有的跑来跑去玩游戏。草原上泛着一阵阵沁人心脾的青草香,几株开的灿烂的格桑花摇曳在微风吹拂的草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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