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有两个梦想:一个是一日三餐能吃饱饭,另一个是她的仇人能得到上天的报应。
我的奶奶出生于1915年。从历史可知,那是一个动乱频发的年代,百姓的生活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煎熬。
奶奶是个童养媳,她的贫穷的亲生父母为去南洋寻找新生活,把生下来只有一个月大的她,嫁给了一户同样贫穷的人家做了童养媳,奶奶她坎坷的一生便由此开始了。
童年时期的奶奶,跟那个时代大多数童养媳一样,挨打、受虐待、饿肚子是家常便饭。于是奶奶有了第一个梦想,梦想着可以过上一日三餐都能吃饱饭的日子。可是,那个年代,穷人家的日子,想要吃饱饭那是不可能的奢望。
1931年,十六岁的奶奶在自己的亲姑姑家做长工,此时日子已是越来越难熬,而且按照当时的习俗童养媳到了十八就要圆房了,奶奶觉得这样的日子难于熬到头,便萌生了逃到自己的亲生父母身边去的念头,可是,作为一个贫苦人家的童养媳,哪里能有盘缠去投奔远在南洋的亲生父母呢!于是奶奶央求识字的姑父给自己的父母写信,告诉他们自己这边艰辛的情况,请求他们给她寄些盘缠,好让她去南洋投奔她们。信寄出去一个多月后,奶奶的亲生父母回信了,可是奶奶一个字也不识,姑父只告诉奶奶说:你的父母说他们也艰难,没有办法给你寄盘缠。听到这个回复奶奶非常失望,只好继续艰难的生活。与此同时,姑父家却轰轰烈烈的盖新房、买店铺、买机器、开加工厂,相比之下,奶奶更觉得自己艰辛凄苦!
十八岁那一年,奶奶与那个时代的众多童养媳一样,与丈夫圆了房。也离开姑父家回到了她的丈夫家里。此时年轻的丈夫学会了划船,由于他们的家就在石窟河边上,所以丈夫有时替人运货到梅城、松口等地,没有运货时就在家门口摆渡。这样,日子才稍稍好过一些。
可是好景不长。稍好的日子没过上几年,丈夫就染上了鸦片,几戒几吸,把家里值钱不值钱的东西都换成鸦片抽掉了,这个时候日子比先前更加难熬了,已经到了实在无法生活的地步。于是奶奶便跟着同村的人外出讨生活。在外辛苦辗转多年,过着别人难于想像的苦难生活,而在家的丈夫却已经再娶,奶奶已经回不去了。
时间来到了1947年,那一年奶奶已经三十二岁,为了下半辈子能有个依靠,也希望自己能有孩子、能有家,奶奶决定听取媒人的话,同意嫁给由于贫穷四十岁还没有娶上媳妇的同是在外漂泊的我的爷爷。然而,嫁给爷爷之后才发现,爷爷不仅贫穷,还脾气特别不好。他不但不珍惜奶奶这个好不容易才娶上的媳妇,还经常打骂她,挨打、吃不饱又成了奶奶生活的常态。在这种生活状态下,身体瘦弱的奶奶也没能生下个一男半女,这更加使得爷爷不满,除了打骂、挨饿,又多了个不下蛋的母鸡的骂名。
终于熬到1949年,全国解放了,新中国成立了。邻居可怜奶奶日子难熬,便邀她一同回爷爷的老家去生活,奶奶想着回去自己能劳动能种地,又不用挨打挨骂,就跟着邻居来到了仅有一间上百年老屋的爷爷的老家独自生活。至此算是暂时结束了挨打挨骂的日子。又四年后,相对平静的生活终于让三十八岁的奶奶迎来了她一生唯一的孩子,那便是我的爸爸。
孩子的到来并没有改善爷爷奶奶之间的关系,爷爷还嫌弃奶奶生得太晚了,用爷爷的原话就是:“都赶不上和尚了”(意思是孩子太小了,等他去逝时孩子都还跟不上念经的和尚的步伐)。奶奶几乎是独自把儿子抚养长大。原本一个人生活都吃不饱饭的日子变成了两个人,那就更加的吃不饱了,吃杂粮吃野菜是母子两的日常生活。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的爸爸十几岁后能劳动了,才稍有好转。
难熬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熬着。时间到了一九五八年,我家的隔壁是学堂,学堂里的老师是识字的。奶奶又央求老师帮忙写信告诉远在南洋的父母自己的现状,也表达对父母的思念之情。一个多月后,奶奶的父母除了寄来少量的物资外,还回了信,信中特别问起奶奶是否收到了1931年寄给她的一千块大洋。听到这个稍息,奶奶如五雷轰顶,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想想这半生的苦不堪言的生活,再想想一千块大洋的去向,奶奶悲从中来,恨由然而生。第二天天不亮,便领着只有五岁大的儿子步行六个多钟来到姑父家,在他家骂了整整一天,直骂完了他的祖宗十八代。从此,奶奶的每一个梦里都有对仇人的谩骂,记忆中奶奶骂的最多的两句话是:“斩千刀的和哥么绝代”(意思是千刀万剐和断子绝孙),可见奶奶对仇人的恨是何等的深刻。奶奶没有能力去为自己讨回公道,而且时过境迁了,不可能讨得回来了。所以奶奶寄希望于天帝神明,希望天帝神明能替她去惩罚恶人。天帝神明也真的是有眼的,正如俗话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奶奶的姑父侵吞了奶奶的一千块大洋后建房、买地、买店铺、开加工厂,一时间家境殷实,成了名副其实的地主。但是好景不长,他的儿子在这种优越的家境下成了纨绔子弟,并且染上了鸦片,染上鸦片的人金山银山都能抽掉,家底很快就被败完了,身体也垮了,老婆跟人跑了,也没能留下一男半女,所以真应正了“恶有恶报”的俗语断子绝孙了。到了七十年代,奶奶的姑父家已是断壁残垣,草盛无人了。奶奶的另一个梦想算是实现了,可是留在奶奶心里的疼却伴随了她此后的人生,她离开的最后一个晚上还在骂“斩千刀的、哥么绝代”。
奶奶的第一个梦是在1981年夏季实现的。1980年冬天国家开始实行分田到户,勤劳能干的爸爸妈妈在分田到户的第一个夏季就丰收了够一家人吃一年的粮食,从此一家人告别了吃不饱饭的日子。
后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愿天下好人遍布,恶人无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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