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呛得我想赶紧逃离,可是看着病床上躺着不停呻吟的三婶还是不忍心走开,她那原本乌黑的头发因为几次化疗已经变得很稀疏了,本来消瘦的脸颊如今像白面馒头一样浮肿起来,因为疼痛的原因,她总是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呻吟,那痛苦的声音时不时心里抽打着每个人的神经,让人心里莫名的焦躁不安。
三婶从查出来得了癌症到现在已经六年了,之前癌细胞还没有大面积转移,在医院住了几个月,花光了家里的钱,还到处都是欠账,终于可以出院了,医生说要是后面不复发的话就能活得时间长一点,每隔一段时间去复查一次,就这样三婶提心吊胆的过了几年,每次复查结果都挺好,我们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气,如果她能一直这样,就能越来越好。
可惜,刚过了六年这个坎,她再次入院了,这次检查结果显示癌细胞开始扩散,而且很快就到了全身,我们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医生说她坚持了这么几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不过这次的情况很不好,让我们做好准备。我看着妈眼圈红了,在边上偷偷的抹眼泪,三叔蹲在墙角,抱着头一个劲的捶自己的脑袋。
这几年因为看病家里的钱都花光了,唯一的儿子刚大学毕业就去了南方找工作,一年回来一次,家里的老房子变得越来越破烂不堪,周围都修起了小二层小高楼,只有她家还夹在中间,像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老人。三叔也是肩不能挑,背不能抗的虚弱身板,好不容易出去找了一个活计想要挣点钱,结果还把手给伤了,拿了几千块钱赔偿款回家后,也舍不得去医院看病,就自己买了纱布和消毒水给包着硬挺了过来。
这次幺婶发病,儿子也赶紧从外地赶回来,守着母亲熬过了最危险的几天,也不敢请假太久,怕失去工作,只能看病情稳定点了就又赶紧回去上班。谈了一个女朋友,之前来家里看了一下,也许是看着家里条件不好,还有个生病的母亲,最后也不了了之。
幺婶总说是她拖累了这个家,拖累了孩子,要是之前没有生病的时候,两个人在外面打工挣钱,一年也能存下了几万留着给孩子结婚用,可惜现在不单没有钱了,还到处去借钱看病,家里房子也没有修,儿子也找不到媳妇。可是就是因为她当初生病了没有及时去医院,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到了中期,每次聊到这些,姨娘婶子们免不了又一阵伤心难过。
亲戚们都是差不多,谁家也都不富裕,谁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能接济的都接济了,现在到了这个阶段,眼看着三婶也不知道有多少天,医生也说只能回家吃药止疼吧,她的身体也承受不了再多的化疗和手术了。
最后幺婶回了家,在痛苦和煎熬中数着最后的日子,每个人都知道她对这个世界有多少留恋和不舍,每个人都在惋惜和悲伤,可是病魔并不在乎你是不是穷人,你是不是年轻,你是不是还有那么多的心愿未了,他总是会突然就夺走你的心头之爱。你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她的儿子也没有提到要去网上筹钱,虽然现在轻松筹真的很容易,也许是他知道母亲的病花再多的钱也无力回天,不愿意再利用自家的悲剧来博取别人的同情,所以宁愿倾家荡产自己扛下来。
随着年龄的增长,曾经在我们心里健壮高大的父辈们都在慢慢老去,岁月无情的腐蚀着他们的身体,也不知道在哪一天就突然报警,让人猝不及防。除了痛苦和悲伤,健在的人还需要擦干了眼泪坚强面对,在这个很害怕失去的年龄,除了一次次的关照他们注意身体,不要操劳,真的觉得自己能为他们做的太少。
也许对于陌生人的逝去,我们最多的是惋惜,可是眼看着身边的亲人离开,除了惋惜,不舍,难过,更多的是愧疚;尤其是对父母的愧疚,离家这么多年,每年陪伴父母的时间也是可以用天数来计算的,从前觉得还有很多时间,现在才觉得作为儿女,父母留给我们的时间却是越来越少,时间却从来没有慢下来哪怕一分钟。
生老病死本是人间常态,可惜人偏偏又有七情六欲,做不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也许,看多了生死,心也会变得越来越坚硬,若不如此,我便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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