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夜深人静，我又在听阿菲的《出路》，“我试图接近幸福，可什么是幸福？” 

自从弟弟给老家通了网络，我就隔三差五给母亲发视频通话，高中毕业以后，就很少有时间常回家陪着父母，大学期间基本也是一两个月回去一次，工作以后就更是一年回去一次，渐渐的就习惯了离父母越来越远，母亲也不会埋怨我离家太远，她说辛辛苦苦供我读书，就是希望将来我可以脱离农村，不再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可是这两年回家，总觉得有些事情悄悄变了，从什么时候起，母亲变得越来越柔和，再也没有发过脾气，也没有再骂过我，精神头也不比以前了。

想想她年轻的时候，总显得严厉不可靠近，一点儿小事没有做好，她就关我进小黑屋，不许我出门和邻居家不上学的孩子玩，不许不让着弟弟，不许顶嘴，要帮她做家务，不许看偶像剧，到现在我都记得，高中的时候，我妈一见着我看 “奋斗” 就来关电视，她常问：“这些人一天到晚也不工作，拿什么吃喝，情情爱爱有什么意思？”

可青春期的我哪管这些，就觉得演员好看，夏琳多酷，喜欢把自己想象成女主，羡慕他们的生活喽，觉得母亲真是不懂浪漫。

过去她真是个很刚的人，记不清是上小学的哪一年，我放假在家，因为什么事情跟她顶嘴，被一个接着就来的耳刮子打得流了很久的鼻血，地上染了一大片，我就那么蹲在院子里，没有去清洗，大概是太犟，或者是害怕，她也没有理会，一上午进进出出做自己的事，后来是怎么结束的我也记不得。

小时候在我们老家，重男轻女是常态，我妈也自然会偏爱弟弟，他可以出门想玩多久玩多久，吃饭的时候，我去找他回家，他不用做家务，我不可以，我们都犯错被关小黑屋，我妈很快会找个理由叫他出去，我就可能关到天黑，其实我真的怕黑，也常觉得自己多余。

能做的就是好好学习，似乎只有取得好成绩可以让自己在家里有存在感，才能远走高飞，有朝一日离开家。

我妈对我的态度真正变好是初中开始吧，也可能更早点儿，因为考试也好，学期末评奖也好，我都是全村子唯一一个每次都拿奖品和奖状回家的那个小孩，我妈开家长会也很有面子，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她女儿书念的好，将来能有出息。其实出息是个什么，谁又说的清，他们看来，找个有稳定收入的工作就是出息了，要这么讲，我也算有点出息吧。

其实，回头看看，当时觉得母亲太严厉，反而间接成就了我，她也偶尔感慨，要是当年放任我不管，可能早早就辍学嫁人了（老家的女孩子，不上学之后大概都是20岁左右就结婚了），虽然我依旧常常感到自己一事无成，

毕业第一年，顶着全家亲朋的反对，来北京工作，签了一家私营培训公司，做雅思口语讲师，辞去了姑姑推荐的公立重点高中英语老师的职位，伤了他们一家人的心。母亲虽然担心，却选择支持我，大概是她觉得这一路走来，我自己选的都没错，这次她也不勉强。

从此就变成一年回一次家，春节前一两天回去，过完初五就回北京，村里人在我妈面前夸我，说你家女子有出息，在北京工作，多少人一辈子也没见过天安门。可我其实很清楚，在这座城市，我一无所有，举目无亲，要多久才能买一套房，拿个北京户口不得而知。

雾霾季节的时候，也很想回家，老家靠山，空气很好，风景也很好，晚霞最美，小时候最喜欢夏天的午后，搬张桌子在房前，一边写功课，一边观察天边的云。

我跟我妈说，“其实城市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要是将来有机会了，我想在爷爷的老家盖个房子，住段时间。” 爷爷的老宅子很大，周围有竹园和十几亩田地，是我出生的地方，做梦的时候，都会出现两三岁的我拎着一串胡萝卜叶子找爷爷，他种各种各样的蔬菜瓜果，是做豆腐的好手。 

母亲却觉得农村有什么好，又忙又累还赚不到钱。于是回老家住的心思我就只敢暗自想想，真怕她失望。

这些年，母亲的脾气一点点被磨掉了，身上的那种强硬越来越少，我结婚那天，我弟说我妈回家在哭，父亲常常在外奔波，家里很多时候就她自己，我感觉得到，她讲话的时候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我总是担心她一个人孤单，却又还没能力接她来城里住。

小时候不理解母亲为什么管我那么严，其实只因为她是一位及其传统的女性，女孩子的名声和在外人眼里的映像在她看来很重要，体现一个家庭的教养，她想把我教好，很久之后我才懂，还好我也没让她失望，真盼望她能健健康康的，等我真正过上体面的生活，孝敬她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