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30多年前的事了，我们的语文老师陈老师退休了，新来了一位肖老师。现在，肖老师也已经去世了，愿您在天国幸福！
您的学生在写着回忆您的文字，我的学生在上考试前最后一节语文课，他们埋头做着题或默念着书，我则在怀念着您那时的音容笑貌……
您第一次带着微笑走进我们的课堂，不知您是怎样的老师，我们好像都在惋惜着陈老师的退休，他竟放下了我们……
不知您当时是否从我们的眼神中看到我们的一丝失落，不过很快我们就把过去忘掉了。
因为您竟对我们郑重其事的自我介绍，对小孩子如此的尊重，让我颇为诧异，您介绍说您的名字叫肖红，那时我还不知有个写《呼兰河传》的萧红，可现在让您与她比，觉得您一点也不差，尽管您没有她名气大。
是不是每位叫肖红的女子都很厉害呢，我偶尔会这么想。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您，您短头发，扁塌的鼻梁，嘴唇稍向外凸，并不漂亮，不大的眼睛却流露着亲切。说实话，刚开始也没太喜欢您，后来您的事事巨细地关心，您的为班级的操劳，您的行动，总是让我们不自觉的听您的话，总想让您脸上有笑容，总想让您为我们自豪，哪怕是现在，每每想起您，还是亲切、温和。
数学竞赛。那是您刚来的第三天吧，您还认不清所有的学生，在课间时，您看到我，忽然拉住我说“正找你呢，王云飞，周六上午别忘了代表咱们班参加数学竞赛”，您竟然叫出我的名字，本来我是想绕过您进班的，没有想到您竟然拉住我的袖子，就那样一直拉着，直到说完话，我从您的眼里读到了温暖和亲切，我使劲的点了点头，然后就进班了……
您走了！我，竟然不知道！
只是那以后碰到您时，您已经腿脚不便。王老师，您的爱人，骑着三轮拉着您，匆匆说几句话便离开了。
您走过的一年多后，我才知道，您，竟然已经走了！
从说者的嘴里听到这个消息，我震惊的张着嘴，好长时间才闭上，喉咙里哽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小声地重复着“您怎么就走了呢？怎么就走了呢，您……”
这么多年，我就没去看过您一次，您也许会觉得：唉，一切都是白费心……
秋天来了，我们像往常一样坐在教室里等着您来上课，我们就那样的等着，您提着您的黑皮包就进来了，像往常一样，您没有笑，也看不出严肃。
其实有很长时间，我在琢磨您的笑，有时我看不懂，您是想笑呢，还是想板下脸来训斥呢？
“今天，我们来评作文，”您说。
我们认真的听着，我不敢看您的眼睛，因为写作是我的弱项。
一个从农村转来的学生怎么会写作文呢？第一次写作文是三年级，我们的老师一年才让写一篇作文，还是抄在黑板上，我们比着抄在作文本上的。
四年级转学来到小城，当时陈老师让写作文，我把小时候看的列宁的故事——打碎花瓶不敢承认到后来鼓起勇气承认——写成我自己的事，陈老师说“不能这样写，这叫抄袭”，我当时觉得很脸红，说不出一句话来。
但我真的不会写作文。
“第三名，有蒿爱琴、韩冬梅、冯雷鸣、朱红霞……”您一下子念了好几个名字，最后没有我，我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抬起来，揉搓着自己的手指……
“第二名，刘坤，徐建华”，又没有我的名字，我觉得自己的脸颊发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乎快要掉下来，我死盯着自己的手指，脑子里一片嗡嗡声，什么也听不见了……
“第一名，王云飞”，是我吗？我没有听清，好像是我吧，我稍稍的斜斜地抬一下头望向您，您这时并没有看我，只是看着我的作文本。
其他同学投过来的羡慕的眼光以及嘘声，让我确信，就是我，因为您这时已经开始读我的文章了。
“这几天，天气不同寻常，干冷干冷的，风一吹，便到处是灰蒙蒙的一片，迷了人的眼睛，有时也会觉得牙碜……”
这就是我写的。我的脸竟慢慢不再发烧了，我的头不再埋得那么低……心已经飞上天了，可我也还是低着头，不做出高兴的神色，但已消退了先前的紧张……
后面写了什么，也没有听到，现在也已经忘记了，回想不起来了。
只是觉得您的声音似乎变了，是那样的悦耳、美妙，尤其“干冷干冷的”一词从您嘴里出来，是那样的富有节奏感，甚至想只要是句子，从您那尽管有些干裂的嘴唇中间流出，都会是好听的……
那时的您还很年轻。
后来再见到您，您已经因风湿而坐在三轮车上了。
我竟没有说些安慰的话，只是笑着有点怯怯的喊了您一声。
您问了一些见面而说的客套话，我竟没有再多说几句，哪怕是客套话。
然后就是我走了，随后王老师骑着三轮带着您也走了……
我当时似乎可以感受到，您对我，对一个学生的依恋的情愫的牵绊。
好像走得远了，还依稀觉得您一定在和王老师说着我，甚或是我是您哪年教过的学生，抑或是那一年您是怎样的心情接的我们班！
然而，终究，那一次我没有和您说更多的话而走开了……
后来，我安慰自己，要到过年的时候去看您一次；
可，我也安慰自己，等小孩再长大一些吧……
您，竟，就这样走了……
后来听您同事说，您为了不缺课，没有去请假治病，就这样积了一年又一年，最后竟不便走路了。好像退休时也没评上高级职称，又图个啥呢？
是啊，肖老师，您为啥不请假去治病呢？
您为啥让自己的病那么厉害了呢？
您到底图个啥呢？
看着我的学生，他们有的沉思，有的写着什么，有的偶尔抬头看我，在这放假前的最后一节语文课……
您……
我，
我的学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