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的时候,姐姐在熟人的关照下进了一家冰棍厂。那时候能进冰棍厂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美事。你想想,炎炎的夏日,大人每天都得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在田里搞双抢,姐姐却可以在冰凉的屋里工作,那是普通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啊!
因为这个便利,那个暑假学校放假后,姐姐便说:“妹妹放假了,我批点冰棒给你去卖吧,也可以赚点钱。”我一听自己能赚钱,别提有多高兴了,兴冲冲跟着姐姐就到了冰棍厂。姐姐跟厂长打了招呼,便帮我借来一个装冰棍的保温桶,很像是一个大口子的热水瓶,里面能装25支冰棍。姐姐身上没钱,她跟厂长说好,冰棍卖出去赚到后再付成本钱给厂里。按批发价,每根冰棍是3分钱,卖出去是5分钱一根,25支冰棍能赚5角钱。那时候,一粒糖是1分钱,5角钱能买很多糖了,对我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姐姐帮我装上冰棍后,我满心欢喜,怀揣美好的梦想出发了。从冰棍厂走到家里有5里路,路上我看到有人经过,很想张口叫卖:“你买冰棍吗?”可我的嗓子好似堵着,脸涨得通红通红,全身血液直往上涌,身体也变得僵硬僵硬的,一句话也不敢说。记得当时大概是上午11点的时候,火热的太阳烤得我全身汗流浃背,天空中一丝风也没有,又闷又热。我一面忍着口渴,一面很想吃根冰棍解渴。但冰棍还没卖出一根呢,心里又担心又害怕:万一我吃了之后,一根冰棍也卖不出去咋办?还不上钱,妈妈一定会骂我,姐姐也会伤心的。我于是忍住没吃,一边走,一边幻想着有人能主动开口问我买冰棍。可是,快走到家门口了,依然没一个人买我的冰棍。
最后在家门口的铁路旁,有一群建筑工人正在挥汗如雨地工作。看到我提着一桶冰棍,也没有开口,一个穿着铁路制服的工人瞧我大声吆喝说:“喂,小妹子,卖冰棍是吗?来一根吧!”我一听,兴奋异常,终于有人主动买我的冰棍了。我走上前去,小心地打开瓶盖,从里面拿出一根冰棍来。
他接过冰棍,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问我:“多少钱一根呀?”
我小声地答道:“5分钱一根。”
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温和地对我说:“你是从瓦园批来的吧?这么热的天,你走这么远路,怎么才卖5分钱一根?应该要卖8分钱一根!”说完,他从衣兜里掏出一角五分钱,递给我:“再来一根吧!看你一桶还没卖几根,不要找了!”
然后,他又招呼一旁的工友:“大家都来吃冰棍了,凉快凉快一下再做啊!”在他的带动下,每个工人都掏出钱买了一根冰棍。大伙兴奋地一边嚼着冰棍,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这天气太热了,吃根冰棍倒是不错!”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我的渴竟不知不觉消解了,有一丝清凉又甘甜的味道沁到了心里。
就这样,一桶冰棍很快就吃得只剩2根。那位最先买冰棍的工人看了看我的冰棍桶,瞧我笑道:“最后 2 根,这样大热天的你就拿回去自己吃吧,别舍不得!”他柔和的笑容是那么亲切,浓黑的眉毛下一双善解人意的眼,透露出对一个孩子的关心和理解。
这次卖冰棍的经历成了整个夏天我最美好的记忆。往后的许多岁月里,我时常会想起这个场景,想到那些默默无闻在太阳底下大汗淋漓劳作的工人们,他们辛苦地劳作,却仍不忘对他人投去一抹关怀。
于是这个夏天便显得独特而清凉起来,使我至今想起来依然充满了温馨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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