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计划经济时代,农村的生产队也有集体经济。通过开办砖瓦厂、养猪场、豆腐作坊、种植瓜果蔬菜等,给生产队增加些收入,用来维持日常花费、添置农具、购买牲口、化肥、农药等生产资料。过去,群众把生产队的“小作坊”习惯地称为“副业”,也叫“副业上”。
生产队的副业上位于村东头饲养室旁,作坊用房低矮简陋,操作间昏暗潮湿。别小看这个不起眼的弹丸之地,这可是一年四季最红火的地方,也是最吸引孩童的去处。我和几个小伙伴便是这里的“常客”!
能在副业上劳作,首先是有一技之长,精通所经营加工种类的老把式,同时也是队长心目中信得过、靠得住、会办事的人。这些人能比较轻忪地挣工分,也能或多或少地从中得到一点“小实惠”。因此,副业上也是受群众羡慕的一种“职业”。
做豆腐是一年四季的活儿。老把式们先天晚上泡好黄豆,次日清早套上毛驴曳碨磨豆子,经精心过滤后上锅加工。一口大铁锅下碳火通红,火苗四起,锅里的豆浆咕嘟咕嘟上下翻腾,室内外飘散着浓浓的豆香。待火候已到,老把式从瓮里舀几盆子老浆(自制的卤水),用水瓢在锅里点卤,眨眼间,乳白色的豆浆变成了白花花、嫩生生、香气四溢的豆腐脑。在饲养室喂牲口的民杰伯,每当闻到豆香味,便在胳肘窝夹只不知用了几个朝代的大老碗,一路小跑赶到副业上,舀一碗豆腐脑,捏点盐巴,调点卤汁,撒点辣椒面,蹴到墙角“呼噜呼噜”尽情享用,一边咂着嘴一边自言自语地念叨:“香死咧!香死咧!这比吃席都美!”
在哪缺吃少穿的年月,民杰伯天天光顾副业上,大伙心里老大不高兴,但又不好说啥,乡里乡亲的,顾及个面子。再说,民杰伯“光杆”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饥,他的“定时”光顾,大家也能凉解。我们这些小馋虫守在作坊内外,不敢有啥奢望,只盼能混点“锅底子”就心满意足了。
生产队做豆腐,也给群众提供了方便。谁家来了重要亲戚,要做点“细饭”啥的,家庭主妇便指派娃娃弄点豆腐,再割把韭菜,寻点蔧条菜,或在自家后院摘把椒叶,炒些臊子,擀一剂旗花面,再煎些浆水,就是一餐上等的好饭,足不出村就能享用到理想的食材。有的家户吃饭时才发现没醋了,顺便到副业上舀一洋瓷碗豆腐浆,酸味适中,美味可口,经济实用……
“寒露”节气刚过,就到了出红薯的时节。渭北古莘是标准的旱作农业区域,每年前季干旱少雨,夏粮产量低,“以秋补夏”的重要农作物就是多栽红薯。出完红薯,副业上也就更忙碌了,那就是用红薯熬“老糖”,乡下人普遍叫红薯老糖。
熬老糖的工艺和流程比较简单快捷。将红薯洗净,放到大铁锅里加上大麦芽子,文火蒸煮。蒸红薯需要一定的时间,得耐着性子等候。大伙悠闲地抽着水烟锅子说古道今、诉说家长里短,操作间叮咚声、嘻笑声、叫喊声不绝于耳,大伙各负其责,密切配合,忙而不乱,现场气氛热烈祥和。红薯蒸熟了捣鼓成泥状,再加水过滤,在锅里慢熬,用特制的工具不时搅拌。约莫个把小时,锅里的糖稀逐渐变稠,冒着金黄色的气泡,散发出诱人的甜香味。老把式不时用勺子测试稀稠,熬老糖的火候得拿捏好,稀了冷却后口感不脆吃着沾牙,过火了糖的颜色发黑有苦焦味。
熬制老糖的工艺是从老祖先那儿传承下来的,也是家乡地地道道的土特产,更是父老乡亲喜爱的一种美食。那年月,农村水果很少,一般家庭给娃娃买不起饼干之类的食品,妇女们用红薯在生产队副业上换些老糖作为娃娃的“零食”,一斤价值约三毛钱的老糖,一家老小吃几天。老糖味道醇甜,开胃健脾,还是制作食醋,加工蜜制食物的优质原料,红薯在六七十年代人们的家庭生活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为解决群众的温饱问题做出了巨大贡献!
冬季农活较少,生产队的副业上却更加繁忙。老把式们在“戏楼场子”里支口大锅加工红薯粉条,看热闹的大人小孩把锅台周围挤得严严实实,饶有兴趣地观看漏红薯粉条的全过程。有的小孩趁机捏几根刚出锅的粉条,填到嘴里囫囵嚼咬,便会招来老把式一通善意的笑骂。加工好的粉条粗细均匀,颜色白里透黄,搭挂在木架上,一行行,一排排,一簇簇,像老寿星长长的胡须,像舞女的百褶裙……粉条晒干后,一部分卖四毛钱一斤,为生产队增加收入,其余的作为福利分发给群众,让大家共享集体经济成果。寒冬腊月,群众搜腾的改善伙食,红白萝卜、豆腐粉条一锅熬,虽然油星少,调料淡,倒也美味可口,心滿意足。
记忆中的生产队副业,到八十年代初已不再存在,时间已跨越了半个多世纪,自己也由一个孩童步入花甲之年。但那农副业产品加工场景亦然记忆犹新,历历在目;那原汁原味的家乡味道时常在心目中萦绕;那淳厚的乡情纯朴的民风不时在梦中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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