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郊野,新修的河道春水翻涌,冰皮始解,冷光乍出,和朋友在走路,不禁说道:“黄河之水天上来。”
“这不是李白的诗句嘛,‘黄河’的前边还有些其他的吧?”他有点语塞,突然想不起这首诗来了。于是我一口气将它背完,我背一句,他就感叹唏嘘一阵,仿佛喝到了仙露琼浆,酣畅淋漓。
不得不说这真是神来之笔,想想那个四十多岁,成功过也潦倒过的老人,留着一把山羊胡子对着镜子叹息,“朝如青丝暮成雪”,他的时间仿佛是用光年计算,正所谓佛家弹指一挥间。光每秒大约三十万公里,据说朝阳初生,第一线霞光穿透地球的云头,需要八分钟,我数学不好,算不出这天文距离,但一想到,我们见的阳光,在八分钟以前就出现,它即生即灭,我们见到了也不过擦肩而过,它身影薄如蝉纱,那才叫白驹过隙呢!对这种渺渺茫茫的浩叹,真的是“将进酒”就可以了吗?恐怕饮酒是最无奈的一种挣扎吧?
古今多少人爱酒,陶渊明的酒闲逸,阮籍的酒猖狂,陆游的酒——农家的腊酒浑浊却有味,唯有李白的酒一饮而尽,喝的那么自然,那么随性,就算是酩酊大醉,也觉得玲珑可爱,天子呼来不上船,让九五之尊的唐玄宗也不好意思指责他了。如今的人却不会喝酒,久别重逢的酒会,该真醉的时候却假醉;业务应酬,该假醉的时候倒真醉的一塌糊涂。心的苦闷被逼回心里,胃里的翻江倒海被逼回胃中。难怪李荣浩也要唱如果能重来我要做李白,人家出门不小心呕吐出来的都是一副书画呢!
古今也有很多人喜欢月亮,嫦娥的月不知道是背叛者的冷宫,还是爱慕者的仙境?到了苏东坡的手里口里,就成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祝愿。当然,李白也写“低头思故乡”,可他一生走过的三川五岳还少吗?连梦里也要骑着青鹿到天姥山上访一访。“莫使金樽空对月”,这月亮是有灵性的,不仅是思妇游子,也是诗和远方。
先看看李白的自传吧,“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接着又“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南穷苍梧,东涉溟海”,路过荆门,那就是“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再登蜀山,那就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游览匡庐,那就是“飞流直下三千尺”;天子赏识,进驻长安,那就是“我辈岂是蓬蒿人”;流放夜郎,走到刘备的白帝城时,遇到大赦,提笔又是“千里江陵一日还”。他何曾以故乡为牵绊。泰戈尔说过,“哪里有什么故乡,它不过是我们的祖先潺泊旅程的最后一站”。我们在这人世兜兜转转,和一个虔诚的转山僧一样,为着心中的信仰,或者梦想。谁不曾梦想过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间的繁华,可谁像李白这样一生如此?传说中的李白醉酒后捞水中的月亮,沉溺于采石矶。他死后一千多年了,我们仍不知道他的家乡是在甘肃还是吉尔吉斯斯坦。
拿李白和杜甫作比,可以把唐朝,甚至中国的历史一分为二,李白是历史里昂着头上山,杜甫是埋着头下山。他们都有愁要讲,李白讲完了历史前半程的“万古愁”,杜甫接着讲后半程的,却不料杜甫讲了一辈子的愁苦。长江泛滥,他在船上漂了半个月,朋友见他饿的皮包骨头,请他吃大餐,没想到他被撑死。杜甫是个“饥饿艺术家”,固然伟大,李白是个“谪仙”,他缺乏现实饥饿的灵感,但他却是天生的仙人,是精神的饥饿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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