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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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加镂月裁云第七期有奖征文活动。

这就是我

人们叫我蒲公英，其实，叫我什么都无所谓。因为我自有生存之道，与名字无关。

我的繁殖能力很强，小黄花很快会变成种子，带着白色的飞翔尾翼，散落在各处，生根，发芽，子子孙孙，世世代代。

也因此，我们蒲公英善于窥探这世间秘密。

1.荒芜

百年以前，这里是一片荒芜之地。我和我的同胞们，是绝对的统治者，一簇一簇，一团一团，占领着荒野的制高点。

蓝天，白云，温柔的风，聒噪的鸟，摇曳的树，丛生的我们。

大自然中的一草一木，一虫一兽，日日相伴，坦诚相对。食物链的秘密传承了一代又一代。

2.开垦

这里的人类活动多了起来，他们都是从哪里来的？人类的繁殖这么快的吗？

人类把地都翻过来，开始种植一种叫小麦的东西。

我的同胞，大多数都被埋在了地下，少数幸运儿所在之地没被翻，那叫田埂。

从此，我们只能在田埂上落脚。不过，我们蒲公英从来不怕困难，只要有一席之地，我们就能活。

我开始观察人类的秘密。

3.盖房

大概又过了一二十年，突然有一群人，把我脚下的田地用大量的土，填埋了。我努力地把头抬起来，不想被他们埋。

我看到，一个满脸疲惫的女人，牵着一个刚会走路的小男孩，

“乖，在这里等娘，娘还要填土，这里就是我们以后的家了。”

小男孩点点头，蹲下来玩土。一会儿把土抓一把，散在风中；一会儿又用它的小爪子挖坑；一会儿用小爪子仔细摩挲着土，似乎从中发现了什么奥秘；一会儿又拿点土放在嘴里，似乎是什么好吃的东西。

只见这小东西一皱眉，拼命地吐口水，“呸呸呸”，一阵折腾，很难受的样子。突然，他眼睛一亮，似乎发现了新大陆，马上转移注意力，不好！它是看到我了！

小男孩再次蹲下，用它的小爪子试探性地碰碰我的小白伞，一柄小伞带着种子飞走了。我长输一口气，即便我不在了，我的种子却可以在他处得以延续。

小男孩似乎发现了魔法：只要轻轻一碰，就能飞出来一个白色绒毛，哇，太有趣了！它又伸出爪子，用更大的力气，使劲推了推我！这回，好壮观，五六把小伞一起飞出来，小东西顿时发出了“咯咯咯、哈哈哈、嘻嘻嘻”的悦耳声响。

小东西的兴致更大了，一把揪起我的小白伞，“哎呀，它居然把我的种子全部拿走了！”我很生气，看来人类太危险了！但想想，我又不生气了，我不是正愁我的种子没机会到更远的地方去生根发芽吗？正好可以借助这个小东西把我的种子带走。

揪完种子，显然小男孩还意犹未尽，继续对我的小黄花下手了。一片两片三片四片，最终我的小黄花全部在它的爪子下离开了我的身体。

完了完了！接下来是叶子了！小男孩开始揪叶子了！一、二、三、四！小男孩虽笨手笨脚，动作慢，但我总共只有五片叶子，扛不了多久我就要完蛋了……

突然，它停下来了，两小胖腿儿分开，让正中间的一个小开关对着我，开始释放液体！

“哗哗哗”，我突然觉得久旱逢甘霖！这甘甜可口的液体，是上天对我的奖赏吗？是我最后的饱饮吗？看来，我真的要离开了，再也看不到这四季的变换了。

释放完液体，小男孩转身，也转移了兴趣，开始坐到一个小土包上玩了。天，我居然侥幸存活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小男孩的娘挑了一担土回来了，一眼看到她的儿在小土包旁睡着了。她轻轻抱起它：

“儿啊，别怕别怕，你爷爷叔叔们把我们挤出来，就想赶我们娘俩走，可我偏不走，我还要活给他们看！有娘在，即使没有爹也不怕！”

我想，这小男孩的娘，心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吧。我虽然只是株蒲公英，但我也有孩子，我能理解小男孩他娘那疼爱的眼神。

4.抛弃

新房盖好了。而我，也正好活在院子门口的位置，有阳光，有雨露，倒也惬意。

那娘俩搬进来住下了。我才知道，小男孩叫小林。与娘相依为命，小林很懂事，从他娘脸上欣慰的笑容就知道。

有了自己的家，娘俩的日子总算是安静了些天。

有一天早上，突然来了个男人，大大咧咧的推开门，进来没有找小林娘，而是直接叫：

“小林，小林，爹回来了！你在哪里？”

小林娘正在厨房忙着，听到这声音，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该来的还是要来。

小林还在床上安睡，突然听到有人叫他，那声音，没有恶意，似乎觉得听过，却也想不起来是谁。

男人径直往里屋走，猜到小男孩还在睡觉。

“儿子，爹回来了，快让爹抱抱！”男人不管不顾地抱起还在朦胧中的小林。

小林突然一个机灵，想要躲开，无奈短腿短胳膊太笨，还是被男人抱起来了。

察觉到小林的不愿意，男人笑着说：“我是爹啊，你不认识我了吗？上次回来，你才只有2岁，如今，你都3岁啦！”

小林努力地搜寻一下他所有的人生记忆，还是很茫然。

小林娘从厨房过来，“你回来了？没吃早饭吧？走，让小林再睡会儿，他这么小，哪里能记得那么久的事。”

小林的爹，不要他的娘了，这在村里已经不是秘密了。但只要一天不休她，她就一天还是这曾家的媳妇，谁也赶不走她，她和小林就能有个名分，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这是小林娘心里的倚仗，也是小林娘心里的秘密。所以，她宁愿小林爹不来找她，永远不提休她的事，她就可以永远假装不知道，不去过问他爹新娶的媳妇生了几个孩子。

收拾好心情，假装一切都不重要，给他爹盛汤，夹菜。

“慧芝，我这次回来，是想……”

“没事，你忙你的，不必告诉我。我一个妇道人家，在家带好孩子，种好地。你啥时候回来，都有你一口吃的。”女人赶紧打断男人，“快吃吧，我们娘俩不缺吃的，放心。”

楞了楞，男人说不出口了。他这次回来，确实是想休书一封，放她自由。她一切都好，勤俭持家，以夫为纲，为他曾家生了长孙。

可是，他不爱她，既给不了感情，也给不了帮助。这些年，这些地，都是她一个人种，跟男人一样耕田、浇粪、担麦，从没向他叫过苦，从没要他心疼。

从她的言语和行为，他感觉到，她似乎特别不想让他提婚姻之事。

不休她，也不影响他再娶。

休了她，她在这个村里分的田地就没有了，她能去哪里？回娘家？娘家不会给已经嫁出去的女人分地，谁也不想多养个累赘。

男子似乎看穿了女人心里的秘密，“罢了，看在儿子的分上，就给她留下这几亩地。”

似乎下定了决心，他抬头，看着女人道，“慧芝，我娶了小兰，她已经怀孕了。她身子弱，你知道的。为了让她安心养胎，我决定和她搬去临城。她父亲在城里给我谋了个差事。”

“哦。”女人嘴里噙着一口饭，不知所措地应着。

“乡里的田地，就留给小林将来谋生。这6亩地，也够你们娘俩生活。我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了，你也不用去找我。”说完，男人放下碗筷，出去了。

过了好久，小林娘都没有缓过来。听到小林在里屋叫娘，她才赶紧放下碗筷，发现手都已经麻了。

我在门口，用长得最高的那片叶子，目送小林的爹远去。我们蒲公英从来只有父母目送孩子远去，还从没有孩子目送父母远去的。通过这次，我窥探到了小林父母心中的秘密。

5.夺田

村里重新分配田地，按人口，每个人2亩地，每户人家7分的宅基地。这娘俩的宅基地，被小林的爷爷叔叔们霸占了。

不得已，小林的娘才在分配给自己的良田上盖房。娘俩总算有了自己落脚的家。

小林的爹不会再回来了，很快，这事全村都知道了。

这天，小林的叔叔们，气势汹汹的来到这小院门口，“小林娘，我们曾家已经不要你了，你们娘俩收拾收拾，哪里来回哪里去！”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男人不要我了？”

“还用看吗？谁不知道我大哥如今高升了，再不会回村里了！我那大嫂都已经怀上第二胎了！”

“你有凭据吗？他有写休书吗？我怎么不知道？”

“休你还需要写休书吗？这不是明摆的事实吗？”

“白纸黑字，立字才算数。就算闹到官府我也不怕！”

“你！真是个不要脸的臭婆娘，把曾家的地还回来！不然要你好看！”

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议论纷纷。小林爷爷也来了。

小林娘转身从屋里拿把菜刀，一手牵着小林，当着众人的面，当着小林爷爷的面，举起菜刀哭吼：

“曾家就这么容不下我们母子吗？好！既然你们要赶我们走，那我先杀了曾家长孙，再去地下陪他！”

小林爷爷脸面挂不住了，站出来：

“老大媳妇，别冲动！小林身上流的是曾家的血，永远是我曾家子孙！我向你承诺，绝不会有人敢动我曾家长孙！”

“现在，我大儿去城里发展了，你们娘俩呢，分了三个人的田地，你看，你们也吃不了那么多，要不，你让一份出来？”

小林娘略微顿了顿：

“好，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曾家老大共分了三个人的田，现在小林爹不在家，他那一份，我可以让出来，但小林和我那一份，绝不能让！我就不信，堂堂曾家还容不下长媳长孙？我就不信，我们娘俩连条活路都没有！请乡亲们作证，曾家长孙，主动让一份地，此后，再无瓜葛！”

我在小林家门口，见证了这一幕的惊心动魄！吓得我那小黄花都缩成了一团。我们蒲公英都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能生活的更好，我想，他们人类也应该是这样想的吧！这一次的事件，让我窥探到了曾家爷爷和几个儿子的秘密：他们想夺走小林娘俩的地。

6.易主

时间总是很快，即使再难，总有希望在。

小林早早就担起了这个家，19岁进入当地的小学当老师，成为人人尊敬的先生。日子越来越有盼头！当年的孤儿寡母再不用担心被人赶走！

小林的爷爷和叔叔对这娘俩的态度也来了180度大逆转，每天笑脸相迎，家里做了啥好吃了，也端来给这娘俩尝尝鲜。谁家孩子不听话了，就会把小林抬出来压人：“再不听话我就去告诉小林老师，他是我们曾家的老师！”

村里的姑娘都想嫁到小林家，他家的门庭都快被媒婆踏破了。小林成婚，这家里又多了个年轻媳妇。当年的小林，不能再叫“小林”了，改称“曾林老师”；当年的娘，如今也熬成了婆，勤俭节约，拼了命地给他儿攒。

新媳妇又生小男孩，叫小壮。曾林很疼小壮，自己从小没有爹，受够了别人的白眼和欺负。曾林发誓，他要做一个称职的爹，他要用爱守护小壮长大。无论小壮要什么，曾林都会满足他。

门口的蒲公英，也受到了曾林的恩惠，他的善良允许所有生物分得阳光。我又窥探到了人心的秘密：一个善良的人，会对他周围的人善良。

小壮又长大，又到了该取新媳妇的时候了。

这老房子瞬间就觉得不够住了。

我看到，当年在我头上尿尿的小林，不，现在是曾林，是小壮的爹，带着他的老娘，被自己生的小壮从这个房子里，赶出去了。

小林带着年迈的娘，自谋生路。一如50年前，他娘带着他来这里盖房一样。

而我，还和当年一样，在门口的砖头缝里，努力伸展。蒲公英从不怕困难，只要还有一点阳光，我们就能活。“看来这人心啊，总是不足蛇吞像！一个善良的人，养出了一个贪婪的人！”蒲公英又悟到了一个人间秘密。

于是 ，蒲公英想办法让自己的种子，尽量飘去曾林现在落脚的住处，他想继续窥探曾林家的秘密。原来是曾林的一个学生，给曾老师提供了庇护之所。曾老师如今桃李满天下，“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才是曾林福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