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已作古,山水旧时路。画意难猜,诗情如露。微风起南溪,佳景两岸住。一叶小舟,波随飞鹭。青石铺小径,绿瓦覆朱户。云起云飞,欲寻无处。
南唐,诗情画意的一个朝代,君多愁,民多忧。后主时已为末代,金陵城的辉煌不复当年,可是皇城的威严还在,王朝的余光如回光返照的夕阳,时人眼中,仍然还是个熠熠生辉、心向往之的所在。
金陵城东南下属广陵县,境内多山地少平原,一不宽的溪水穿境而过,至城南一十三里山谷中,难得形成不大的平原。此处地势开阔平坦,南北两侧是连绵的群山,远望山势险峻,近前水面平缓。溪上商船往来络绎不绝,水上来的货物转运至此,需行陆路至金陵,金陵城内奢饰品销往江南,此地也是必经之处。
天长日久,往来商人吃穿用度喝茶歇脚,少不了个茶棚酒肆,高档一点的旅店戏院也少不了,吆喝声渐渐多起来,这地儿也就一天天繁华起来,本地人唤此地为南溪。
原来的泥土路风来满天灰,雨来一地泥,这一旦人气儿旺了起来,走在泥巴汤里也显得太没档次。里正召集方圆几里有头脸的当家人,商量集资把这人来人往的街市进行修葺,街边挖了排水暗渠,街面铺了青石路面,店面进行了装饰,花销不小,但是档次立马就上来了。
不久有一李姓显贵途经,里正前后用了心思,吃喝用度都极尽周到,临走时趁机求个字,倒也水到渠成,当下里准备了笔墨,挥毫而就,诗曰:“桃李无言春告归,落红如海乱莺啼。南溪渡口斜阳里,渺渺烟波绿拍堤”,诗是好诗,字也绝美,实在是难得。
待人走后,里正自己花钱,请人刻了一方碑,把诗题于其上,立于渡口清溪畔,周围修了亭台楼阁。不久,此地就成了文人雅士闲来聚会,吟诗作对的雅乐场所。
后请人翻看村志家谱,将渡口的历史上溯到贞观三年,重修了南溪地方志。本地人唤绕村而过的小溪亦为南溪,于是渡口就顺口称为“南溪古渡”。
这渡口在周边十里八乡逐渐的也小有了些名气,就修了个牌坊,请村里的德高望重的赵秀才把南溪古渡这几个字写了,大大方方地给挂了上去,还有幸邀请到了县令大老爷参加了牌坊的揭牌仪式。
现场里鞭炮齐鸣,张灯结彩,还搭了戏台,热热闹闹的唱了三天的大戏。在本地来说,这也算得上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大事了。这渡口自此摆脱了张三李四等俗气的称谓,由不上档次的穷乡僻壤,一跃成了个有名有姓有底蕴的小镇。
这县太爷姓李名焕,本是钱塘人士,自幼家境贫寒,五岁志于学,虽算不上天资聪慧,但因刻苦努力,十六岁即通过府试,成了举人,也是十里八乡的名人。
本以为一只脚已踏入了仕途,学而优则仕本就是每一个读书人的人生理想。作为家境不佳的穷书生,通过读书谋求功名,获得社会地位的提升和物质生活的改善,本就是读书的主要动力。隐逸如陶潜者都免不了俗,何况一般人。
不想之后参加省试,却屡试不中,慢慢就失去了年轻时锐气和傲气。直到年近不惑,才攀上在金陵为官的同门师兄交情,唤作张聚存。张师兄颇费了一番周折,待广陵县出了一个空缺,李焕被朝廷派去担任了县令。
且说那日里县太爷参加了仪式,得闲小住了一日,山里清幽的环境,也乐得放松一时半刻。县太爷走后,那里正着人在溪边风水绝佳处造一院落,私下里作为谢礼送了去。这李焕得空顺道到南溪,见院落修的规整,风水又好,心下甚是喜欢。
李焕心念那同门师兄老家与此地不远,举荐之情总要表达一下,于是就备了薄礼,择日到金陵拜会,知会了师兄,将这处宅院送于了师兄。
张侍郎客气一番,见盛意难却,也就没再推辞,有时间也携家眷来住上几日,一来体察民情,二来也与几个同乡相聚畅谈。
话说这一年入了夏,空气中的暑热已膨胀的无处消散。一到太阳偏西,凡是有水的地方,皆是游船如织,红男绿女,丝竹管弦,好不热闹。
岸边袒胸露乳、摇扇纳凉的,简直堪比闹市。这张聚存寻得机会,向上级告了几天探亲假,带家眷来到南溪避暑。
入了夏,溪水上涨,李家水磨碾房从早到晚嘎吱嘎吱响个不停,因水水磨动力足,效率提高,稻子碾的更干净,磨坊外不觉排起了队,也算是一年难得一见的盛况了。
溪水拐弯处,水面开阔,鸳鸯成对嬉戏,水鹤贴水飞翔,又有那荷花朵朵,红粉银白,正开的热闹非凡。两岸树木葱葱郁郁,渡口上络绎不绝的,是南来北往的商船。这码头不大,可是这时节,确也繁忙的紧。
话说这南溪的里正姓刘,现年已五旬,家族里排名第三,浑名刘阿三,家里弟兄众多,可平日里行事公道,作风正派,为人做事都得大家信服,本地的大小事务,婚丧嫁娶,也都把他请来主持局面,也算的上本地的一号人物。
正是他的多方奔走,几年来把这南溪由一个不起眼的渡口小村,变成十里八乡最繁华之地,人们尊称其为刘三爷。两年前,前任里正因病去世,三爷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新一任的南溪里正。
“三爷,县太爷托人传话,这两日王侍郎回乡省亲,要在南溪住上几日”,李屠户家在县衙当差的儿子李六告了三天假,赶回来向里正报告。口信传到,李六回家见爷娘妻子,乐得清闲两日再回衙门交差,再无它事,这一端就此按下不表。
得到消息,三爷叫来了自己的侄子金福,如此这般的安排了一番。金福随即叫上三五个村民,带了各种打扫工具,撑了渡船过得溪去,沿着茂盛树林中青石铺就的路面,匆匆行了三五百步,便到了一院落。
院外望去,两丈余高的门楼,掩映在绿树之中,青砖院墙,朱红油漆、兽头铜环的大门,门两旁各一怒目的石狮,门前宽阔一广场,广场外的青石小路直通渡口,后面山上一眼泉水常年流淌,从宅子前面向西,与青石小路相交处修了一别致石拱桥,之后折向南,汇入南溪里去了。此时太阳已跃上了枝头,亮晃晃的照耀渡口和森林。林子里鸟叫蝉鸣水叮咚,薄薄的水汽笼罩下,倒好似仙境一般,让人心旷神怡。
进得门去,前院东西有百十来步,被数个方的门、圆的窗、青砖的墙隔开来,错落有致。外面的泉水引了一条小小支流,在院子里围了和小小池塘。水中养着各色的金鱼,旁边的假山上种着颗葫芦。此时藤蔓爬满了架子,几枚绿油油的小葫芦已经有拇指大小,甚是可爱。
平时这院子每月都是雇人收拾打扫,所以也还算干净整洁。张侍郎小住期间,刘三爷雇佣专职的管家和佣人。院子里种着银杏、垂柳、悬铃木、苦槠,皆是从山野里移栽过来,看着树龄都在数十年以上。这山野僻静处,这么一个院落算得上极为精致了。
一众人等到得院子里,金福召集了本来的几个佣人,加上新来几人,把任务吩咐停当,自己到处转转,有不妥之处,着人再进行整理。
太阳将西之时,才把个院落收拾停当,看上去也耳目一新,全然没有了长期无人居住的荒凉感。金福召来了管家,把吃食住宿等需要注意的事项又安排了几句,拿出三锭银子交给作为应急之用,然后带人离开,回去向三爷汇报。
第二日下午,张侍郎带了两个贴身丫鬟、二公子钟平,三个着了便装的侍卫,乘了一艘不大的客船,从上游缓缓驶来。
码头岸边,李焕着了便装,带着刘阿三等人静候。见船靠了岸,少不得一阵寒暄,相互问候。而后,张侍郎与儿子上了马车,后面一众劳力卸运行李,都不在话下。
到的得宅内,眼见太阳已经西斜,这边李县令抱拳道:“天色不早,张兄舟车劳顿,不便叨扰,明日小弟在醉仙楼安排了便饭,为兄洗尘”,乃相互道别各行其事。这边主人到房间歇息等待晚饭,仆人卸运行李,简单摆放收拾停当时,已到掌灯时分。那边主任用过晚餐早早的睡下了。
不远处码头上已经灯火通明,灯光下只见卸货脚夫忙忙碌碌忙碌的身影,只听得花船上纱帐里的乐曲、街头挑担的吆喝、谁家孩子的哭闹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整个码头却真正开始热闹起来。
有诗与景单调,有景无情枯燥,有情有景才能入得诗画,诗画铺展开来,酒与丝竹才有发挥的余地,这人世间趣事,莫不是环环相扣,少不得一个,不然充满悲苦的漫漫人生旅途,能够谈笑记录的将会少很多。
这舞台搭好了,唯缺故事,诸位接着听我仔细道来,下面将是诗情画意中演绎来的一段情,无神无妖,无鬼无怪。
不过那太深刻的杜撰不来,太平淡的又见的太多索然无味,那就来一个朦胧的吧。为了编排个的朦胧故事,费了无数的心思,茶饭不香,至夜无眠,体内两个意见相左的小人三番五次吵嚷,不如就此放下,人间无至美,世间皆残缺,何不爽快的就此承认与众人无异,又有何难,况这世间不缺乏这般的执念,而是太多了。
是呀,是呀,既然太多,那这一个生成也本就平淡无奇,何不就率性而为。好比这船既然已经在这溪流里启程,那就任它在这山间随清风走,照月还,痴痴怨怨本就如无根水,乘风而起,飘飘洒洒,随遇而安,世间之道,最讲一个缘字。
是夜梦中,这二人又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仔细听来,也还有趣。你道这两小人各是什么模样,却也看不分明,只觉得可能像素点组成的,一个高大,一个矮小,关节僵硬,举手投足还不太顺畅,不知道是显卡功能低,还是程序员水平太差,看这阵势,很可能动漫原画师是程序员兼任的,还好这两个小人还有嘴巴,让我听到声音时候知道是谁在说,不然画面肯定非常怪异。
只听得这高一点的像素人举起了只有两个像素点的右胳膊说,我这有一物件(当然可能是他假想的,因为像素太少,表现不出来任何细节),想来也是缘分在此等候,你且听我一说。那一日里闲来无事,在内存中随意游荡,不知为何眼前突现一极高的楼宇,挡在去路之上,索性穿墙而入,但见短发、校服,一眉目清秀少年坐在书桌前,只是眼神中是自身年龄里少有的忧郁。
房间窗明几净,书桌上放有铅笔,碳条,橡皮,书桌上一张素描纸,上面画着的,是位眉眼传神、细致入微的美丽的女子,那少年怔怔看着画儿发呆。我立刻明了,又是一桩求之不得的冤债,亏的遇见我,就顺手做个好事。后来细细思量,想必又是那那位心思飘渺的作者心下生了慈悲,着我带有这痴傻的根源离开这是非之地。于是我随手收了这幅画,待明日这少年梦醒,这执念也就消散了。
谁知这孽缘未尽,这画一直跟着我,许久也无处安放。兄台,今日你无既棋可下、无景可观,又无俗务缠身,正乐得清闲,你就陪我走一遭,也不必温柔乡、富贵地,只需找个漫无边际的梦境,让这执念得以完整,缺憾补全,也了此一桩事,免得那作者没事总念叨的我不得安宁。
只见这两个像素小人挥一挥衣袖,瞬间消失,不见了踪影,醒来才知梦,日有所思也有念,那就如此这般吧。若问我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只能叹口气告诉客官:在下姓旁名白而已。
月下柳随风,佳人曾依树。微风时来,春心如鹿。仙子来不来,银盘失玉兔。桂影婆娑,传情美目。玉笛横吹夏夜静,嫦娥月下邀婵舞。
第二日太阳升起,整座宅子沐浴在阳光中,周围树木茂盛,近处清溪环绕,溪中货船往来繁忙。灯火通明了一夜的游船泊在码头,在晨光照耀下似乎已安静入睡。宅子里的下人们打扫院落,生火煮饭,也都是轻手轻脚。整个院落如同夜里贪玩未睡的学生,扯谎告假在家学生,天亮了睡不着,可还赖在床上不起来,任性的闭着眼执意要躺到日上三竿才肯作罢。
这日里,李焕果真在醉仙楼雅间备了一桌酒席,邀请了张侍郎相熟几个本地几个头脸人物,这边人员刚到齐整,那边张侍郎也匆匆赶到,一番客气之后,分主次落座。接风洗尘是借口,联络感情是幌子,官场走动才是本质,到场的都是望了张侍郎面子才来的官场在职的同乡。
老友见面,定然是酒逢知己,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侍郎和李焕私语,透漏尚书省下半年将出现两个空缺,人选还未定下,自己私下进行了举荐。李焕心下自是明白,千恩万谢之后表示自己尽快走一趟金陵,拜会一下陈尚书,还请张侍郎代为引荐。
这边酒楼上热热闹闹的推杯换盏,下边街上也是热闹非凡。夏日的太阳如热锅下的柴禾,把人们的热情给燃的更旺了几分。针头线脑、布匹粮油、逢时水果,都列在街边显眼处,小贩的叫卖声在一天到晚嘶叫不止的蝉鸣声中愈加显得热气腾腾。一条黑白的花狗在悠闲的在人群里闲逛,昂首挺胸、装模作样,似乎这满街的买卖都仰仗它的照顾。
溪边茶棚下,三两年老者悠闲的下棋,看样子一日的时光事故都要在这阴凉处消磨了去。远处走来两个年轻人,茶棚老板赶忙起身迎客,近看却是那金福陪着张侍郎家二公子出门游玩。
金福与张二公子年纪相仿,幼时也曾读过几年书,聪慧异常,穿上了长衫,也颇能吟几句诗词。只是无意科举功名,稍大一些就跟着堂叔刘三跑前跑后,这南溪小镇的账目捐税也早都了然于胸,也算得上刘三爷的左膀右臂,这次张侍郎归乡小住,前后招待,自然由他张罗。
茶棚里坐下休息一时半刻,溪中缓缓飘来一艘雕梁画栋的游船,不需多言,定是金福早就安排了妥当,看着点赶到茶棚前靠岸。金福和二公子上得船去,上有两雅间,一间是个亭子,另一间好似休息的房间。亭子里红木朱漆桌子已摆好各色凉菜和时鲜瓜果,溪面凉风夹杂水汽吹来,好不凉爽,两人坐下,有两名女子在后面打着凉扇。
船在溪中顺水而行,琵琶声从雅间缓缓飘出,张二公子眉宇间笑容积存的愈发浓厚,同龄人之间撇开了身份地位,又在这水中船上,共同话语很多,自是相谈甚欢。
张公子道:"刘兄,这南溪真是人杰地灵、美景如画呀",这边金福端起一杯酒敬到:“张兄言重了,南溪与金陵比还不过穷乡僻壤罢了,只不过是在闭塞中保留了一分清幽而已。张兄如若喜欢,那就多留几日,我还可以带你看看寒山寺、九曲潭、飞雁塔、翠屏山,都是这个时节的南溪不得不看的美景!”
两人推杯换盏,顺流而下,不觉已经行到五龙潭。再往下去,水流湍急,不便于游船行驶,于是着调转船头往回走。此时已是日落时分,夕阳如血,远山如黛,日间那倔强的暑气已随夕阳慢慢沉到那翠屏山后去了。
水面上凉风习习,这一路的酒喝下来,此时美景已无心欣赏,被旁边伺候的下人扶入休息。金福这边着人收拾亭内的杯盘,并一边吩咐船家,加快速度往南溪赶去。
这边张公子昏昏沉沉躺下,一时半会仍旧是睡不着。夕阳的余光还从窗帘缝隙钻进窗子,室内似笼罩在朦胧的金光中,摇橹的水声和鸟鸣渐渐远去,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挂在了柳梢。
恍惚间已是夜间,弯月悬挂梢头,张公子独自一人手拿着折扇,站在溪边树下吹风。长衫在微风中飘动,周围虫鸣合奏,远处灯火阑珊,好不惬意。
转头见一女子在柳树下石凳上独坐,神色为之一振,这画面是那么熟悉,这情景好似自己头脑中投影出来的,这如水月色,这绝美声音,这周遭的气味,还有那天仙似的佳人。
她那么随意、安静的坐在那里,一身如纱绿衣,眸子里的光,比天上的弯月还要亮几分,一支玉笛在手,一曲不知名的仙曲随着月光缓缓倾撒,把周围的一切都带进了另一个世界,张公子觉得自己似乎驾了云,飘飘已在空中,周围的一切都已看不分明,目光只是聚焦到了对面柳树下那佳人的眉眼之间,似乎要掉入之中去了。
碧空如洗,蕴蔼的水雾中,张公子觉得自己就是一棵松、一块石,似乎已在这里等百年、千年,就是为了见证这一刻的美,他似乎调动起了全身所有的感官,要把这光景中的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声音进行描摹刻画记录,储存进记忆深处。
再次睁开眼,张公子发现自己躺在舟中雅间。刚才的一切身临其境,怎么都不像是一场梦境,那里的风吹过他的脸,那里的月色融入他的眼,那里的虫鸣那么生动,那笛音此刻仍旧在耳边萦绕,那眉眼见不为任何事物所动的清冷曾令他忍不住想伸手去安抚。他记得她每一根随风摆动的发丝,曾闻到她周围的花香带着水汽,她在哪里,他不相信这仅仅是个梦而已。
从塌上起身,顺着窗口照进来的月光,张公子看到窗旁边红木墙壁上,挂着一幅画三尺见方画,突然间睁大了双眼。
这不是一幅画呀,这简直是面魔镜,它如何做到把梦中的一切收纳于此,他不信刚才所有所见,所听,所感的一切只是一幅画,他呆呆的喃喃自语,痴了一般。
金福听得雅间动静,知是张公子酒醒起来,于是敲门进来。张公子急忙拉着他坐下来,指着画问:“刘公子,这幅画从哪里来的,出自哪位名家之手,画中之人可是南溪本地之人?”
金福船家进来点着了烛火,自己却是被这几个问题问的呆住了,转瞬又微微一笑道:“张公子若是喜欢,在下马上向那船家买来,送于张兄便是。至于这画何人所作,待我仔细打听,前往告知如何?”这边张公子呆呆的神色却并未缓解,却也没有别的更好办法,只能点头允诺。
金福去问了他船家,得知此画乃船家两年前花了二两银子,从镇上专营字画笔墨的四宝轩所购,于是拿三两银子买下送于了张公子,心中记下了四宝轩。
下船送张公子回去,当日再无他话。
第二日早起,金福赶到南溪街道西侧四宝轩,因对文物字画并无太大兴趣,这店面倒是很少踏足。进得店来,店家见是金福,忙起身迎接,仔细打听才知两年来,这店已三易其主,两年前的店家是因着生意原因,早已搬去山东,其他却也问不出来什么有用消息了,只能就此作罢。
经多方打听,金福得知两年前的四宝轩老板有一外甥还在本地。可巧这人现在正在自己家里帮工。把人找来仔细的问了,却不知此事,但得知他这舅舅每年秋季还要回来一次,于是再深一步的消息,怕是要等到秋季再说了。
金福私下寻思,从这画上景色判断,所画之地应是南溪周边某处。俗语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世上有心人不多,可巧儿,这金福倒恰是其中之一。
这日寻着个机会见到张公子,如此这般的把自己打听的经过说与他听,并告知张公子,这画中所画之地,应该就在这古渡某处。
这张公子也是个急性子,即刻起身随金福出门,两人雇了一小船就出发了。两人绕着南溪寻找了数日,然而也没寻到个相似之处。
这张公子连日来白天乘船找寻,夜晚对画凝视,面色变得愈加憔悴,眼神里的神色却是更精神了几分。
这一日太阳落到了翠屏山后,月色清清,两人早已没了初起时的迫切,寻找画中景色的希望日渐渺茫。岸边不时传来钟鸣,问是何处,金福道此乃寒山寺。
两人于岸边泊舟,沿路向寺庙走去。暮色中,绿树掩映中,但见一庙宇坐在半山,香烟袅袅,肃穆庄严,让人精神不觉为之一振。进得寺们,就看到大雄宝殿,佛前烛光闪烁,佛祖端坐其上,俯视众生苦乐,神色悲悯,二人上香,各自拜了一拜,又在小沙弥引导下四处参观一番,方才离开。
出得庙来,眼见一弯半月已升上树梢,两人边有边聊缓缓向岸边走去。正行着,忽见岸边一大石,石边柳树,耳边窃窃虫鸣,此情此景令二人神色皆为之一振。两人默默站在原地,竞呆呆半日无人言语。
眼前景色,可不就是那画中模样,独缺了一人,其余皆与画一般无二。只能在心中感叹不已,这画家功力之深厚,只有“鬼斧神工”四字方能形容一二。
此时那张公子连日找寻不得几近熄灭的热情,此时却似浇了一瓢油下去,忽的又燃烧起来,好比将要落下去的夕阳,又从山那一边蹦将出来,跳到中天里去了。
二人在月色中留恋到半夜,才恋恋不舍才到家中。
第二天起床,二人携带着画在寺庙周围逐家打探,可是所问之人,皆是摇头未闻其事,未见其人,一日下来,是一无所获。
不日,张侍郎带家眷返回,那张公子只能随之回到金陵,接下来几个月,便是没了消息。
冷菊傲霜开,秋叶飘零处。小径静无人,暗淡黄昏路。鸿雁独哀鸣,徘徊绕朱户。孤舟无人月黄昏,寒蝉鸣泣啭寒露。
时光流逝如水,寒蝉凄切沉醉。夏花凋残,秋风萧瑟,落叶入土沉睡。这时节,有人看到田野金黄秋果累累而喜悦,有人看到落叶归根,寒霜覆地,生机潜伏而心生悲凉萧瑟,也有人感时伤神,凄惨悲切,观雁南飞、赏秋菊凋而生离别意。
过了中秋,同福斋老板张翠山到金陵,带回消息说那张侍郎二公子回金陵后大病了一场,请了五六个大夫,也是回天乏力,年纪轻轻竟然没了。
又过了段时日,金福听家里伙计说他的舅舅,那两年前那四宝轩掌柜的回乡省亲。金福这才想起前事,前往询问,得知那卖给南溪游船上的画,乃是三十年前请画师为自己所纳的一个小妾所画,虽然模样俊俏,琴棋皆通,无奈红颜薄命,过门不到两个月就染疾不治,那留着伤心,也就挂在店里卖了出去。
再后来,据说张侍郎因事下狱,就此没落。那溪边丛林中的宅子就再也没人打扫,成为了松鼠野猪们休息的乐园,很快的就被荒草野藤侵占,墙体逐渐颓塌,房屋逐渐倾斜,最终荒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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