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暴雪过后,温度骤降。风呼呼地从四面八方迎来,丝毫未考虑行人的感受。今夜的月亮很美,路两旁的霓虹灯耀眼地闪烁着。然而,寒冷早已冷却了我观赏夜景的心情。
三步并两步飞速地往合租屋奔去。打开门的那一刹那,一股暖流迎面袭来。摸黑打开了灯,呆坐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做,任凭思绪在脑袋里飞速地运转。
这是我的第三个合租屋,房间面积不大,但足够温馨。突然想起了那个女人,不知她现在过得可好。不知她是否离开了上海。
你相信缘分吗?相信某些不期而遇的相识是没有缘由可寻的。犹如无形中有一张隐形的手,将你推向了她。让你去了解她、认识她,见证她的浮浮沉沉。有时候,我很喜欢这些遇见。因为我喜欢这其中的故事。
02
她是我的第一个房东,她的名字叫淑芬。这个房子被她租入已经有好几年。后来,我也认识了淑芬的老公老蒋和她的两个儿子。淑芬的皮肤偏黑,瘦瘦的。167cm的身高。扎着一个大马尾。这是我对她的初印象。
那天晚上,朋友陪我去看房子。房子面积很大,四室一厅(一间是后期搭建的)。虽然是毛坯房,但挺干净的。可以看出淑芬是一个很用心生活的人。我曾在这个小区里面看过好几户这样的房子,但是联想最多的两个词就是恐怖。
那个小区都是拆迁房,精装修的很少,基本都是毛坯。里面的住户大部分也都是上海外地人。离康新公路地铁站很近。那段路上承载了我多少次的来来回回。
我的房间推开门正对着一大扇窗户,白天给人的感觉很明亮。房间里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床和柜子是木制的,很有年代感。像极了70、80年代的嫁妆。房子里面的厕所、阳台、厨房都是共用的。整体上我是比较满意的。
当然,我对这个房子最主要满意的地方在于房租不高,也不用押金,一月一交。这是我后来都没有碰到的待遇。
就这样,我们因缘际会地住到了一起。我们之间的交流甚少。保持着基本的租户与租客的关系。很多事情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03
淑芬和老蒋的相识是经媒人介绍的。老蒋说会对她很好,那时淑芬信了。
那个年代,爱情似乎是件很遥远的事情。年龄才是决定性因素。做父母的,无不希望子女在适当的年龄谈婚论嫁。完成人生大事。对于两个人而言,只要彼此顺眼,这件事很快也就成了。
淑芬跟老蒋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刚来上海,他们租着最小的一个单间。那时上海房价还没有那么高。对他们来说,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足够了。
老蒋主要做工地吊车搬运生意。他有几部吊车,工地会经常租用他的吊车搬运大体积的物件。所以老蒋经常需要跟一些老板接触打交道。他也做别的小生意。只要是能赚到钱,老蒋都会去尝试。慢慢地,老蒋也学会了一些赚钱的渠道。
淑芬做过家政,也做过驾校的教练,餐厅的服务员。那时的她活力十足。瘦瘦的身体下蕴藏着巨大的能量。你能看到一个熠熠生辉的淑芬。他们将赚的钱一点一点攒着。平时省吃俭用。
淑芬也爱美,时常在商场里看到满意的衣服,试了又试,看了又看,但终究没买。因为那些衣服足够他们夫妻一个月的吃饭开销。
我曾问淑芬:“为什么不在上海买房。”淑芬若有所思地说:“想买的时候没有钱,有了一点钱但是发现已经买不起了。好在,老家有房子,就无所谓在上海有没有了,反正总是要回去的。这个城市挺好的,赚钱机会多。”
04
当你越过苦难,趟过激流,跨过高峰,所有的美好终会在彼岸重生。就像一杯苦咖啡,轻啜一口,苦,甚至皱起了眉头。只感觉到苦涩填满了整个味觉。再多啜一口,试着习惯这个味道,回味中多了几分甘甜和醇香。人生大致也是如此。
后来,他们有了第一个儿子。老蒋的生意也上了轨道。于是,就生了第二个孩子,也是个儿子。怕淑芬太辛苦,老蒋硬是不让她出去工作,要淑芬在家里当全职妈妈。淑芬不想听他的话,但终究没有执拗过老蒋,就没在工作,专心在家忙着大事小事。
淑芬的两个儿子,我都见过。大儿子在老家念高三,右腿有些跛。成绩并不怎么样。考上大学的可能性比较小。所以他准备进行自主招生。甚至,他曾希望过有钱人家的小孩的生活。的确,老蒋是赚了一些钱。不过,他的这个幻想最后还是破灭了。
小儿子上小学六年级。每天五六点钟起床上学。有时淑芬会先他一步起床,帮他准备好早饭。有时他会吃前一天晚上剩下来的食物。这是他作为学生的基本日常。那时,他正准备升初中。淑芬原本打算联系上海的初中让他继续在上海念书。但是后来也没实现。
我时常在睡梦中能闻到食物的香味,醒来后看了看时间,又昏昏睡去。我心里常想,以前我做学生的时候也像这样一般,那是怎么过来的。
我对淑芬的两个儿子了解并不多,但是我能看出他们都是品性良好的少年。这个年纪,更多的是单纯与善良,世俗离他们还很遥远。他们在父母创造的环境中慢慢成长,就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样。没有经历过任何的风吹雨打。
老蒋每日早出晚归,忙于生意,忙于应酬。淑芬依旧周转于菜市场、一日三餐、家务和儿子的日常。他们的生活就是这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我的生活也是这样。没有高低,也没有起伏。仿佛这些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
05
那天,老蒋过生日。淑芬早早地定好蛋糕。晚上,在家烧好一桌菜。和儿子朋友帮他庆祝生日。我在房间里画着油画。听着外面说说笑笑。淑芬的笑声很爽朗,隔着房门都能听见。这样的感觉很好。一家人其乐融融。我猜想淑芬的心中一定很喜欢那一刻。
如果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对他们一家来说也是挺好的。但是很多事情,我们都无法预料。就像我们无法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未来什么又在等着我们。我们又会和谁纠缠一生等等。这些事情都像未知一样。
六月初,我休息在家,未出门。中午的时候,淑芬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我就听到她的儿子在敲我的房门,让我出来一下。我跟着他走到客厅,只见淑芬摊躺在地面上。我和她的儿子立马搭手准备去扶她。但淑芬念念道:“不用她帮忙。”
我看了一下淑芬的状态,还是不顾她的拒绝,将她扶起。淑芬踉踉跄跄地走到房间门口。然后我就听到一阵哭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想她应该很不愿意让陌生人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样子。
那几天,屋里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亲戚。顿时比往常热闹许多。这种热闹不带任何生机,像枯萎的花朵。而我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每个亲戚看到我在屋子里走动,都会打量我一番,然后继续他们的讨论。虽然我很是不自在,但是亲戚来探亲这也是人之常情。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后来,我总是听到哭声,那声音很是悲伤。直觉告诉我一定出了什么事情。但是每天我都忙于工作。回来已经很晚,时常开门,房屋里黑漆漆一片,心里莫名会产生害怕。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咳嗽声,一颗悬挂的心才放下。然后匆忙洗漱,关门回房间睡觉。
那一个多礼拜,亲戚们每天都忙碌到很晚。总是在不停地商量一些事情。屋子里吵吵闹闹,一刻也没停歇。淑芬基本躺在床上。有时会听到她的哭声。哭累了,声音也就没了。夜深了,屋子里才安静了下来。
06
六月十号的时候,淑芬回家了。屋子里就剩我一人。那时候,每天都好希望不要这么快下班。一回来,我会立马将所有的灯打开,然后洗漱。眼睛会不时环顾四周,有一点点的动静,都能感觉到心咯噔一下的声音。睡觉的时候,灯也是全开着。
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也不知道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因为我根本无法控制我的思想,让它停止一切的幻想。
六月十五号,淑芬回来了。告诉我她准备搬走。让我早点找房子。于是,我们攀谈了起来。原本淑芬不打算说什么,但很多事情旁人早已看明白。“我老公生意失败了,想不开从工地上跳了下来。”淑芬说这些话的时候,面无表情。感觉整个人像被一个大黑洞吸了进去,丢失了原有的精神气。
我一脸担忧地说:“你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老蒋的工作我也会接手。家里总要有人赚钱。欠别人的钱也要还上。小儿子现在只能回老家念封闭式学校,上海他是念不了了。大儿子也不打算念书了,准备学牙医。有个手艺活。”淑芬忙着拆搭建的房间。
我看着淑芬的后背汗珠一滴一滴地渗透出来,想去帮她,但被拒绝了。那瘦弱的身体没有一处不在散发着疲惫。
淑芬接着说道:“我恨老蒋,恨他是一个自私的人。他轻轻松松地走了。什么都没留下。对老蒋来说是解脱了,可曾考虑过我们母子。我曾要出去工作,他不允许。我的身体也没有之前那么好了。这么沉重的担子,我又该如何是好。老蒋说会对我好,给我和孩子一个幸福的家。都是假的,骗子。”
所有的人在许诺的时候都轻而易举以为自己会做到,但是在违背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一个混蛋。所以不要轻而易举地许诺,因为它根本衡量不了什么。
07
后来淑芬也不收拾了,呆坐在椅子上。弯曲着脊背。一句话也不再说。她的儿子出去买饭了。她也好几天没有煮饭了。
我不禁很是心疼这个女人。我不知道对淑芬来说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她是否能承担生活的重担。她的两个儿子以后又会是什么样子。他们还那么小,什么都没有经历过。是否长大了会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人。
但我仍衷心希望淑芬不要被生活打倒,要坚强,也愿她的世界仍有光芒。愿生活能好好地善待她。愿她依旧怀抱希望。愿她的儿子能够成为有担当的人。我有好多好多的愿景想送给她。
我多希望等待淑芬的是下一个柳暗花明的美好。只是后来,我也搬走了,就没在联系。我也不知是否淑芬过得如我希望的那样。
的确,我们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那么小那么小的一个个体,如同蚂蚁一般。这个城市多一只,少一只,似乎都不影响它的运转。它繁华的耀眼。但生活在里面的人是否真如这个城市给予的光环那样光鲜。真不得而知。
我所看到的是大部分人如同蚂蚁搬运食物一样在这个城市中不断迁徙,不断漂泊。孤独而又无处安放的青春肆意地流淌。失望与挫折像疾病一样时不时包裹着周遭,吞噬着我们。
但往往这个时候,我又看到了一股巨大的能量。这股能量不知从何而生,充满着朝气。它像沙漠中的仙人掌一样,顽强而又有韧性。支撑着我们小小的身体。它足可以治愈那种疾病。
慢慢地,我们会看到生命中更多的美好。会发现曾经那些难熬的岁月也不过只有那些日子。幸福也始终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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