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唠叨:本来打算像之前一样写个一千多字的小故事,但是一不小心就写多了,又舍不得删掉,全文将近一万字,因为我个人的审美要求,加之当做两个故事来看也可,故分为上下两部分,这是『上』。
1
路的尽头有一口棺材。
棺材是打开的。
所有的声音和光线似乎都被它给吸引了,四周变得落针可闻,伸手不见五指。
他小心翼翼的走上前。
棺里是一面镜子,他看见自己的脸。
不,那不是镜子。
鬼压床。
凌晨三点,陈小细自梦魇中醒来,再次动弹不得。
耳机里快速地响起一串声音,小声地如同自言自语的唇语,陈小细听了很久,才知觉那是背诵长长的英语单词的声音。
他下意思地顺着白色耳机线看去,线的另一端,并没有连接在手机上,而是垂落在地上。
耳机里的声音一直重复着,一直到早上七点,声音停止后,陈小细发现他可以动了。
老爹的公交车上,陈小细将所有的事情向老爹陈诉了一遍,对付这些奇异事件没有人比他更内行。
“这么说你撞鬼了?”老爹好奇地说。
“对啊,有很大的可能,我做的梦,鬼压床,还有明明没有连接手机却偏偏有声音的耳机,这一切都太诡异了。”陈小细说,“老爹,会不会是有什么‘漏网之鱼’是你没有送走的?”
老爹,一个神秘地中年男人,阴阳列车的驾驶员,白天载人,夜晚送去世的亡灵去往黄泉鬼国。
这在临西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
老爹摇摇头,“这不可能,而且从耳机里的内容来看,那应该是一个还很年轻的女生,最近几年临西根本没有年轻的女生去世的。”
“耳机里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来,陈小细转头看去,一个女生正拍着公交车的门,玻璃隔绝了她说话的声音,显得闷闷地。
老爹幸灾乐祸地看了眼陈小细,像是在征询他的意见,门外的女生看见老爹的动作,威胁性朝陈小细扬了扬拳头。陈小细显然对于女生的出现很头疼,但还是点了点头。
老爹打开公交车的门,女生跳脱的身影出现在陈小细面前,声音也一下子变明亮了,“说不定耳机里会有一些线索哦。”
“线索?”陈小细仔细思索着,耳机里就只有背单词的声音,初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多余的话,也没有提及谁的名字或者某个地名。
对了,背单词。
陈小细说:“我知道了,这一定跟临西高中有关。”
女生和老爹都疑惑地看着他。
陈小细说:“从声音上听,尽管它被压得很低,但依然可以听出来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而且……”他顿了顿,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措辞,“还很稚嫩,假设对方是一个已经工作的成年人,是完全没有必要还背单词的,即便是有,但是……”
陈小细欲言又止,急坏了一旁等着听结果的两人,老爹翻着白眼,一副“我就知道要有这意味深长地停顿”的表情,而女生则伸长了脖子,几乎要贴到陈小细的脸上了。
陈小细推开女生的脸,用一种十分肯定地语气说:“那一定是个学生,而且当时,肯定还是在考试前夕。”
回想起学生时代那磨人的考试,陈小细越大笃定了。
整个临西镇只有一所高中,座落“瘦湖”西侧。
陈小细走下公交车,车上的女生也跟着他身后,他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开口阻止。
2
“什么?当然没有了,临西也就这么大,如果要是出了这种事,不用我们刻意隐瞒早就人尽皆知了,况且你们两个不也是这里毕业的吗,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怀疑的。”
“对……对……愚人节快乐,王老师,好久不见,其实我挺想念你的。”陈小细尴尬地赔笑着,信口胡诌着蹩脚的理由。
“知了,你也来了。”王老师突然瞧见在角落里的女生,朝他招手,“你是和陈小细一起来的吧。”
知了恨不得自己不认识陈小细,在角落里小声地碎碎念。
从办公室出来,两人走在学校走廊上,陈小细耷拉着脑袋,情绪低落,“看来学校这些年真的没有去世的女学生。”
知了见缝插针,落井下石道:“哪个白痴会直接冲到办公室去问‘请问学校最近这段时间有死人吗’这种白痴问题。”
“对啊。”陈小细突然恍然大悟,一下子仰起头头,“谁说一定是这些年,说不定是很久以前的人呢,十几二十年前也说不定。”
知了不屑地说:“不可能,根据你说的耳机里背单词内容,那是高一上学期第三个单元的单词列表,那个声音是按照顺序背的,不巧,那版的英语教材是新版,正好是我们上高一那年改的,所以不可能十几年前的事情,一定就在这几年。而且,今天离愚人节还有半个月。”
陈小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知了,“你怎么会还记得高一课本上单词顺序?”
不理会站在原地的陈小细,知了依旧走着,嘴角弯起一丝弧度,忽然想起那些年午后在操场梧桐树下的某些片段,回转头来,巧笑嫣然,“小女子不才,曾是你的英语课代表哦。”
“英语课代表了不起啊。”知了已经到了楼梯口,陈小细追上去,与她并肩走下楼梯,上课铃适时响起,一瞬间走廊和操场上就没有了人。
陈小细和知了来到学校东南侧的英语角。
梧桐树枝丫交错,覆盖着遮蔽住天空,陈小细想起什么,转过身去看知了的侧脸,“话说,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相遇的吗?”
“白痴。”知了说,声音细弱游丝,“话说那天黑云压顶,我戴着耳机听歌,你冲过来把我撞倒了。”
“是吗?电视里不应该是阳光明媚,我穿着白衬衣,你穿着百褶裙吗,这不科学。”
“少年你想多了,老娘当时穿得是牛仔裤。”
“原来如此,看来老了,我的记忆出现问题了。”
“对啊,陈老头,你当时撞坏了我的耳机,说要赔的,你看……?”
“诶,你讲点道理好不好,那我可是还让你免遭雨淋呢。话说回来,哪会有人下雨了都还不知道还能睡着啊,打雷那么大声你是真的没听到吗?”
“你管我,赔我耳机。”
3
“什么?你是说那个不肯离去的亡灵就是知了?”老爹瞪大了眼睛,生意也不自觉地高了八度。
“嘘,你小声一点。”陈小细心虚的看了一眼公交车上最后排正坐着的知了,见她没有注意到这边,才又小心翼翼继续自己的推理,“除了知道她叫知了,我对她根本就没有任何记忆,但是我却像认识她很久了一样,你觉得这一切都很诡异吗?你仔细想想,知了家住哪里?父母是谁?这些你都知道吗?”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昨天就有所怀疑,所以带她去了临西高中,通过王老师的话语,证实了知了以前是临西高中的人,而且似乎跟我很熟的样子。于是我想起耳机里的内容,又把她带到英语角,故意套她的话……”
“错不了。”陈小细说,“现在想来,耳机里的声音跟她确实一模一样。”
陈小细突然觉得很累,恍惚间有点看不清老爹的脸,他竭力想转过头去,问一问知了到底是何方神圣,后排空荡荡的,再也没有知了的身影。
“知了呢?”他一瞬间恢复了清明,着急地问老爹,老爹被问得莫名其妙,“知了,什么知了,现在是秋天,哪来的知了,少年,侬脑子瓦特了?”
陈小细听闻此言,如遭雷击,着急地说:“秋天?不是据‘愚人节’只有半个月了吗?怎么会是秋天,知了啊,就是那个和我一起回来的女生。”
老爹以手扶额,显然头疼不已,“你别玩我了,小老弟,什么女生,你昨天跑到我车上说自己撞上灵异事件了,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怎么叫也叫不醒,在我车上睡了一天,一醒来就胡言乱语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小细喃喃自语道。
“以我看,你可能是最近太累了,产生幻觉了。”老爹说。
陈小细从公交车上走下来,一路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家,打了门后一下子摊软在床上,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4
细雨黄昏后。
陈小细走到“长小姐,进来等等吧”书店,陈十三这个家伙又偷懒店休了,门口的黑板上有阿水他们的留言,陈小细拿起粉笔,也在下面写下一段话:卧槽,我的耳机成精了。
陈小细在暮色中向老爹的公交车走去,远远地就看到公交车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想来是又有人找他喝酒了吧,他在一里外站了站,没有走过去,折向来路,回家了。
才走到一半,就见老爹的公交车灯光向山下开来,顺着灯光的方向看去,是一处更加光亮的所在,隐隐有哭声远远飘过来,陈小细自言自语道:“又是一个人去世了吗,真希望他不被人忘记。”
突兀得,他又想起那个叫知了的女孩,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向临西所有人打听过,无论是同他一起长大的阿水、一一他们还是镇上土生土长的长辈,都没有一个人听说过有一个叫知了的女孩,而即便是他再一次去学校问王老师,他也矢口否认从未对这样一个女生有印象,“你们几个啊,从小一直形影不离的,如果真有一个叫知了的女孩,我一定会记得的。”他这么说,非常笃定地切断了陈小细最后的一丝幻想。
“好吧,应该是我想太多。”他甩了甩了脑袋,想把这种想法努力甩出脑袋。
“不过话说回来,”陈小细回到家,看到床头书桌上放的五副耳机,关于知了的一切又不可遏制的浮上心头,“这也太诡异了吧。”
陈小细一直有晚上睡觉听歌的习惯,那天从老爹那里回来后,为了防止半夜莫名其妙醒来再听到耳机里发生奇妙的变化,他就没有再听歌了,但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于是他退而求其次,重新买了副耳机,可是那副耳机竟然是坏了,他到店里退换,没想到店员一试却是好的,回到家后自己再听,竟然又坏了。
陈小细不信邪,接连买了五副耳机,都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没有声音,但是如果别人用就是好的。
“好歹给我个理由啊,”陈小细拿起耳机说,“如果真的是有什么原因,不管是为什么,都告诉我吧。”
他戴上耳机,索性不连接手机了,直接睡去。
一样的梦境,他打开道路尽头的棺材,里面躺着和他一模一样的人,那个人的双眼雾蒙蒙地,像是藏着很多心事,他说:“陈小细,你好啊。”
醒来看了眼在床头充电的手机,显示是凌晨三点。
他屏住呼吸,仔细得想听到耳机里是否有声音。可是耳机和黑夜一般沉默,正当他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耳机里传来轻柔的一声“晚安”,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再想听到什么,却一无所获,只有更加轻微的呼吸声了。
次日清晨,他没有一丝精神,等到东方熹微,他觉得自己仿佛就要睡去,这时手机却突兀地震动了起来,他拿起一看,微信通话栏里,备注“陈小细”的人发来一条消息:早,我起床喽。
陈小细腾得一下猛然坐起身,印象里,他根本就没有加过这个微信,就待他准备回复一探究竟的时候,通话列表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人给他发过消息。
一番简单的洗漱,他就直奔老爹的公交车,推开车门,阿水、茶茶和一一也在。
“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的。”阿水听完陈小细讲述后的前因后果后说,“原来还真有这么诡异的事情。”
一一转向老爹,“真的不是亡灵吗?或许是亡灵留下的执念,就像……”他顿了顿,小声地说,“就像影子一样。”
老爹说:“不是亡灵,而且就算是亡灵,你们应该会有人对她有印象,这个‘知了’就像是凭空出现在陈小细的记忆力一样,根本就没有任何征兆。”
几人都陷入了沉思。
“非要说的话,会不会……”茶茶的突然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不可能了。”这样一来,她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太天马行空了,陈小细鼓励地看了看她,她又才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是在陈十三的书店里看到的,你们也知道,他那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书都有,就是……会不会是……嗯,平行时空呢?”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像是没有自信地弱了下去,可是陈小细和阿水对望一眼,眼睛却亮了起来,
“说下去。”他们说。
茶茶说:“那本书说我们身处的时空外还有很多与我们类似的平行时空,那个时空有和我们一样的人,一样的事,当然也并不是事事都相同,也会有一些轻微的变化。有些时候,机缘巧合之下,两个平行时空之间会产生联系,我想,是不是因为你的耳机的缘故,让你和其他时空有了关联。”
陈小细沉思说:“可是知了这个人怎么解释,我根本不认识啊,关于她的记忆根本就是凭空出现的。”
茶茶低头想了想,最终也没有什么合理的解释,只能抱歉地对他笑了笑。
一旁的老爹听罢,说道:“假设茶茶说的是真的,那么或许知了是另外一个时空的你所认识的人吧。”
“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另外一个平行时空有了联系,所以多了些关于那个时空的自己的记忆。”陈小细气馁地说,“这会不会太中二了,平行时空什么的,而且就这样还多了一个从此以后我再也听不了耳机的副作用。”
耳机,对了,家里还有好几副耳机,会不会?
陈小细突然的兴奋让几个好朋友都有些措手不及,没等他们细问,他就已经拉开车门,一溜烟跑回家去了。
剩余的几幅耳机还在书桌上,陈小细随手拿过一根,塞进耳朵里,仔细聆听着。
好几分钟过去了,耳机里没有半分声响。
他有接连换了几根,还是一样的结果。
“这不科学啊。”他颓然地坐在床边,思维进入了一个死角。
“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我们的猜想都是错的?”想着想着,他又兀自笑起来,“也是,什么平行时空,都是我们自己的臆想,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嘛,一定是我想太多了,今天再去买一副耳机吧。”
这般想着,他暂且压下了心头莫须有的这些事情,出门去了。只不过这一天中有很多时刻,他又不可遏制地为这些事设想了无数的可能性,又逼迫自己强行忘记,如此反复,像陀螺旋转不停。
5
那个人拥有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模样,声音也和自己一般无二,可听起来却没有丝毫生气,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他说:
你好啊,陈小细,你一定要好好地对她啊,她很胆小,喜欢哭,你不要让她难过。
陈小细从梦里醒来,脸上挂满了泪水,悲伤却不是自己的。他想起刚才的梦,那个坐在棺材里的“自己”满脸泪水的对自己说话。
再一次地,陈小细鬼使神差地伸手抽过一副耳机,窗外是满月的光景,但是临西的夜晚雾大,所以看起来月亮像是踱上了一层白色的光晕,独特得如同一只眼睛。
白色的雾气中,又倔强地闪现着星星的光辉,光辉如水中的鱼儿一样流动,流星一般。
等候了片刻,耳机里有了声音,一个女生说“你不要动,你轻轻一动就会有很大的声响的。”然后是男生低低地压在喉咙里的一声“好”。
陈小细又拿过另一幅耳机,这次女生说“快睡吧,晚安。”男生依旧是一声“好”。
他一一听完了所有耳机里的声音,没有什么长篇大论的互诉衷肠,有的只是男生女生睡前的一声简单的问候,然后是长长的绵长而温柔的呼吸,偶尔夹杂着翻身和无意思嘟囔的声音。
如果不拔下耳机,似乎可以一直延续到时间的尽头。
原来这就是那个“我”和“她”的故事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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