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然一声长叹——沈从文《丈夫》读后感
《丈夫》是沈从文最出色的短篇小说之一。小说写的是来自乡下的年轻女人“老七”,由于生活所迫,不得不上城里来“做生意”,也就是卖身。她的丈夫像访远亲一样,来花船上探望她,几天来的所见所闻让他“两只大而粗的手掌捂着脸孔像小孩子那样莫名其妙地哭了”,最终与妻子双双携手抛弃花船,回到生养他们的土地去。
这篇小说的标题是《丈夫》,男主人公是连个正式名字都没有的“男子”,从表面上看,“男子”是指女主人公“老七”的丈夫,实际上还可以是指所有在花船上“做生意”女子的丈夫的总称。小说正是围绕着丈夫这个中心展开的。
作品中女主角“老七”的丈夫“男子”来到城里,起初本没有想过把妻子领回去,而只是“象访远亲一样”,“背了整箩整篓的红薯,糍粑之类”去看看妻子而已。对于妻子穿戴打扮上的变化,使他感到极大惊讶,有点手足无措。到了晚上,当看到那“一上船就大专的嚷要亲嘴要睡觉的客人时,这位丈夫不必指点,也就知道怯生生地往后舱钻去,躲到那后梢舱上去低低地喘气。”一个“钻”字,把“男子”的辛酸写得淋漓尽致。做为丈夫,本应保护自己的妻子,而现在却被前来玩弄妻子的客人吓得“钻”进后舱,“想起家里的鸡同小猪,仿佛那些小小东西才是自己的朋友,仿佛那些才是亲人,如今和妻接近,与家庭却离得很远,淡淡的寂寞袭上了身,他愿意转去了。”然而妻子并没有完全忘记丈夫,仍然抽空爬起身来,到后舱给丈夫塞一小片糖。于是“正象仅仅为了这一点理由,就得原谅媳妇的行为”。丈夫的这一次心灵波折是在一瞬间就消失的,然而更大的刺激却在后面等着他。
水保的到来让“男子”的心理再次起了变化,尤其是水保“今晚上不要接客,我要来”这该死的话从那吃红薯得大口里说出时, “胡想使他心上增加了愤怒,饥饿重复揪着了这愤怒的心”, “他想到明天就要回家。”在这种情绪支配下,他把所有的柴全丢到河里去了。妻子回来后,好不容易哄他暂时放弃了这想法,可是更大的刺激让他彻底抓狂了。晚上“男子”与妻子等人在船中自娱,正当欢歌笑语时,两个醉熏熏的士兵搅了他们的欢愉。他亲眼看到了“老七急中生智,拖着那醉鬼的手,安置到自己的大奶上”,“这一个在老七左边躺下去后,另一个不说什么,也在右边躺了下去”情景。于是,“干爹家的酒席,火锅,三元宫的戏,荤油包子,”等这此新鲜玩意儿对他来说都彻底地失去了吸引力。
小说的结尾,当老七把自己挣的钱交到他手中时,“男子”的情绪终于彻底爆发了,“男子摇摇头,把票子抛到地下去,两只大而粗的手掌捂着面孔,像小孩子那样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这“莫名其妙地哭”实际上是痛苦,是悔恨,是他的心酸之泪,痛楚之泪,也标志着他做为丈夫人性的觉醒与人格尊严的爆发。所幸的是,小说的结局是,老七和她的汉子一起回转到乡下去了。
这一对夫妻回转到乡下去了,但是回去了又能怎样?他们从此就可以过上幸福日子了吗?不可能!在我们今天看来,让自己的妻子去做这种“生意”是决然无法接受的。但在那时,却是穷困潦倒到极点得人们最无奈的选择,他们回去也只能继续面对最初的生活:“一点点收成照例要被上面的人拿去一大半,手足贴地的乡下人,任你如何勤省耐劳的干做,一年中四分之一时间,即或用红薯叶子拌和糠灰充饥。”文中有些细节可以证明,如“三十里路路上有豺狗,有野猫,有查夜的放哨的团丁,全是不好惹的东西,转去自然做不到”。再说,妻子还能回到从前吗?她是已经接触甚至可能习惯了城市生活的了,就像文中所写的那样:“做了生意,慢慢地变成为城市里人,慢慢地与乡村离远,慢慢地学会了一些只有城市里才需要的恶德,于是妇人就毁了。”“毁了”的妻子势必导致夫妻的隔阂,进一步产生矛盾,甚至不敢想象的结局。如果当时的黑暗社会不推翻,他们的苦日子恐怕永远不会得到改变。
读了沈从文先生这篇小说,惟有怅然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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