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云林画像（来自网络）
倪云林画作（来自网络）
妙玉画像（来自网络）
近日因读了一本中国美术史的入门读物，粗略识得了几个历史上的有名画家。其中，倪云林是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我这所谓的印象深刻，完全是从“热闹”角度来说的，也即与画艺无关，纯属花边新闻、名人轶事。倪瓒，号云林子，元代大画家，不仅绘画成就高，为人也很有故事。他的故事，主要来源于他有洁癖的毛病。或许不该说是毛病了，因为他的洁癖大有出类拔萃、病入膏肓的态势。
在此略举二三事，好叫一众阅者窥知。据说他好洁成性，一天要换好几套衣服，连家门口的树都要经常让仆人挑水冲洗。又说有朋友来访，夜宿倪家，夜晚闻朋友在邻室嗽痰，却未闻其吐痰声息。倪一夜悬心，天明便命仆人去寻找友人的痰迹洗拭，仆人遍寻不见，又恐倪追问不休，便摘了窗外一片看着脏的叶子，告诉他那痰是吐在了窗外树上。倪忙忙地皱眉掩面挥袖，命仆人去远送深埋。又传云，倪为躲避上厕所时的臭气，在厕坑中厚覆鹅毛，粪尿落则鹅毛起而掩盖之。凡此种种，足可乍人耳目、作人谈资了。
倪云林这种深度洁癖，有违常情，也颇遭到了别人的憎恶和报复。他母亲病重，需要借重名医葛仙翁，葛提出两个条件，一是要用倪云林最喜欢的一匹白马来接自己，路上遇雨，故意把白马糟践得浑身污泥。另一个条件是要到倪家著名的藏书楼中休息，大大糟蹋了一番，以致让倪云林恶心得发誓自己再也不进这个书楼了。倪云林后来吃官司入狱，狱卒送饭，倪打报告申请每次端饭时要狱卒“举案齐眉”，狱卒问为什么，倪说怕你说话时口沫溅入菜饭中。狱卒闻而大怒，把倪拴到了马桶上作惩罚。
读了倪云林的故事，颇让我想起《红楼梦》里的妙玉来。刘姥姥随贾母等游玩大观园，在栊翠庵休憩，对这乡下老婆子喝过茶水的名贵杯子，妙玉就嫌弃不要了，让丫头去扔掉。宝玉听说后，就跟她要了杯子，去送给刘姥姥卖了得钱过活。还有，宝玉说回头吩咐小厮给她担水来洗地，她笑言只可把水放在山门之外，不可让小厮的脚走脏了她的地方。想来也就只有妙玉可堪与倪云林有得一比了，不知道曹雪芹在写作时是否从倪云林身上得到了启发借鉴。
妙玉是金陵十二钗之一，批语是“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泥淖中。”又在唱曲《世难容》中说她“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我认为曹雪芹的态度是很公正的，对妙语这过洁世同嫌，不管是生活中的洁癖，还是性情的过分清高，都作了批评。“欲洁何曾洁”，说到底，红尘俗世，难免顾此失彼，太计较反而要因此受辱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癖字既然带个病字头，倪云林、妙玉之辈，原本也有身不由己的地方，不应该不给予一定的宽容。他们不近人情，你也不去接近他们就可以了，又何必要去折辱、报复呢？倪云林晚景凄凉，傍人篱落；妙玉“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这一男一女两个高才，同在佛、老门中，都有深度洁癖，而又都命途多舛，难道仅仅只是孤例与巧合吗？其实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原本历来就缺乏包容与仁善！“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人类社会就是这猛戾的风、这暴蛮的河流了。
妙玉自称是“畸零之人”，曹雪芹用曲牌名“世难容”三字对她表示了珍悼之情。曹雪芹是必定知道倪云林的，我想他对倪云林也必定是有过如对妙语般的叹息与缅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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