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可心独自吃过下午饭,出学校餐厅时,钟表时间是 6:52,六月的夕阳正漫不经心地给天空染着深深浅浅的红。
她说不上来心情好或是坏,每每完成一件大事或者实现了某个目标,抵达终点,总免不了突然袭来一阵虚空。她今日刚刚考完了英语六级,正不知何去何从。
脚终究指引前行的方向,经过宿舍楼,图书馆,教学楼,广场,来到了她的“秘密基地”。
这是学校广场边上的一小片竹林,静谧的很,少有人来。大学里,常见三五成群一起吃喝,逛街,她从不参与,显得个性孤僻。她不会为了有人陪而委屈求全的交友,她宁愿独来独往,也不会加入那些在她看来没有养分的聒噪。
这片竹林让她觉得,没有人陪或者没有朋友,也不是什么奇怪或者丢人的事。竹林本是一株成就,它们的关系生自同源,而且竹子安静,她情愿同这样的林子做朋友,这让她远离那些口是心非的交谈。
她欣喜这校园里有着专为她营建的家园,她从未在这里碰见过其他人,不必为了必须说些什么才显得友好而说话,她感到自在。
她盘腿坐上小径末端熟悉的石凳,这石凳的位置极好,既可以看到喷泉广场又可以看到林子深处,一面是人群的喧闹,一面是无人的寂静。
手机邮件的提示音响起,打开来读到:“你的文章不符合我们的用稿需求,但是描写细致,情感细腻,继续努力。”
近两年来,一直写文章投稿给各大杂志报刊,大都杳无音讯,偶尔有回复,仅有两家杂志收用过她的稿子。
她紧盯着手机屏幕,说不上来什么情绪,“不写了”的念头突然浮现,好像漂泊在汪洋大海的玻璃漂流瓶撞击船只,她找不到写作的出路,这一猛地撞击让她惊醒。
一直持续的写作,是因为总有想写的东西,这也是她对外界表达心声的唯一通道,还有早年就萌生的作家梦。
而现在,“放弃的念头”令她感到不知所措,猛然间,不知将来可以做什么,眼前一片漆黑。
或许是真的感觉累了,才会想到放弃。积攒了太久的打击,失望,自责。
在多年后回忆起,她说,那是她在写作道路上,遇到困难的一段时间。还没来得及真正远航,便已败下阵来,好像箭在弦上,却折了弓,断了箭。用力过猛,弓箭未经足够打磨,刚而易折。
下学期就大三了,或许该尝试些新的事情。看着鸟儿们扑闪着翅膀,归入竹林,收起羽翼,落入巢中。也许这个暑假该换一种过法。想到这儿,沈可心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
拨通好友电话,溪和说,“去年春节假期,我在中心广场上遇见他,他摆摊卖的有孔明灯之类。当时还没什么人,他正拿着一本书看。另外,他也在泾南大学,是读艺术系的。”
溪和是沈可心高中时期结交的好友,也是 20 年中,在她心里唯一的好朋友。她们之间的沟通从来不拐弯抹角,坦诚而真实。只是,大学里尚未遇见让她觉得可以交心之人。
沈可心挂掉电话,手机叮咚响了,溪和已然发来了联系方式。然而,现在她并不想立刻打电话沟通了,或许,并没有力气去结识一个陌生人。
那一抹夕阳正缓缓沉去,一些学生们奔跑着赶往教学楼,没有课的社团成员已经在训练了,舞蹈、武术都不亦乐乎。
在喷泉广场上,沈可心好像看到学长练习跆拳道的身影,动作娴熟稳固,汗水浸入他的眼角,她记得,跆拳道对他的影响和塑造,跆拳道的精神仿佛正伴着他的嗓音,在耳边回响,“礼仪,廉耻,忍耐,克己,百折不屈”。
她曾暗下决心,要像学长一样成为一个努力、执着的人。
他是她在大学里心生倾慕的第一个人,长她 3 岁,与她来自同一个城市,陆安,去年已经毕业离校。他们有过很多文字交流,一个电话可以打八个小时,只是,从未见过面。
自从她给学长发了照片之后,他已经近一周没有联系过沈可心。她怀疑,自己在照片上看起来太丑了,不化妆,衣着随意。
她从未想过要有所修饰,她不想有任何虚假,或是隐瞒,她只想极尽真实。兴许,并不是谁都能直面真实,即便是她倾慕之人。想到这些,更加让她觉得无所逃遁,喜欢的人,喜欢的写作,都无以推进,这才是赤裸裸的真实吧。
回到宿舍后,沈可心冲了凉水澡,坐在书桌前,拿出笔记本和笔,鼓起勇气拨出号码。
纯净的嗓音传了过来,她自我介绍和说明来意。
“喔,溪和跟我提过了。你有什么想了解的尽管问我。”
沈可心没想到是这样直爽、亲和的回应,她原以为艺术系的人会比较高冷,一时反倒羞涩起来,“我…突然也不知道问你什么了。我就是想学习学习你摆脱的一些经验,暑假想试试。”
“什么经验,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读小学时,我父母就说要训练我人际交往、自力更生、观察生活的能力,我就常被丢在街上卖矿泉水啦,蔬菜、水果啊,我早都习惯了。”
“这样呀,你卖孔明灯那些都是在哪儿进的货?”
“这个都是在快到春节时卖,我一般会在寒假前半个月就在中路批发市场进货,否则临近春节批发市场也会有所涨价。”
“那这个赚钱吗?”刚问完,又补充道,“那肯定还是赚的,不然你也不会年年卖,只是不知道我怎样才能赚钱,哈哈。”
“嗯,是能赚些零花钱,那你有想过卖什么东西吗?”
“我初步想到的是卖海岛风的小饰品像海螺口哨、贝壳手链、贝壳笔筒之类。只是我还不知道从哪里进货划算。”
“这些从 ALN 网站上批发走物流应该还可以。”
“那好,我最近就上 ALN 看看挑选合适的货品。你假期还打算卖东西吗?”
“我可能会卖一些水枪之类的小东西,小孩子们爱玩儿。”
“那太好了,暑假就请你带带我呗。”说完,沈可心一阵忐忑,心想总算迈出了第一步。这也使沈可心坚定了暑假摆摊实践、尝试新事物的信念。她还破天荒的主动邀约了林安然一同吃午饭,在沈可心的经验里,她主动促进人际交往的事件恐怕一个手指头也能数的过来。得到的回应是,“你的声音挺好听的,明天见。”
挂掉电话,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喜悦感盖过了原本的愁绪。
午饭时,就像熟悉的朋友一样,很自然的聊天,没有谁觉得拘谨和尴尬,虽然,沈可心和林安然都跟对方说自己是比较慢热的人。
林安然请沈可心帮忙在图书馆借一本书。不知是谁提起来,放假一起坐火车回家。以前她是不和人相约回家的,而这次却不同。
七月九日,他们约在晚上七点半校门口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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