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女人大都有一种秉性:诚实善良,身体很好。这是外婆告诉我的。
我的外婆。妈妈的妈妈,今年七十岁。对年龄没有感知力的我,总觉得这些年来,外婆一直是一副慈祥的模样。印象中的她,穿着花呢袄子,头戴一顶毛茸茸的针织帽,挎着一只竹篮,走在悠长悠长的乡间小道上,去上街,给我们准备好吃的。
外婆家比我们家有钱。这是年少的我对外婆家眷恋的原因之一。外公是地主,外婆勤劳,所以家里有点小钱。那个时候我家还没有冰箱电视的时候,外婆家都有,还做了新房子。后屋还有肥硕的猪妈妈和小猪崽子。我看过外婆喂它们,一桶一桶的糠,倒在门口用水泥堆起的“巨碗”中。我嘟着小嘴,吃这么多,能不胖嘛。可是到了过年,这些活蹦乱跳的猪便会成为刽子手的“阶下囚”。村里人都喜欢来外婆家买猪肉,说外婆家的猪肉新鲜好吃,但是妈妈说是因为你外婆老实,价格低,还会送点猪脚之类的。
妈妈每次这么说的时候,外婆就说人家来买你的东西,是因为信任你。他们不买,我怎么收钱。外婆总是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外婆家门口有两根木桩子,出太阳的时候,就会有很多人。在叽叽喳喳的人群中,一个只会含蓄地笑笑的老头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看见外婆给他吃东西,用”手舞足蹈“来交流,老头也用”手舞足蹈“来回礼。那个时候,我很好奇,憋着这股子好奇等到了晚饭:”家婆,那个人是不是不能说话?“外婆愣了一下,估计猜到了我说的是谁,“生过一场病,用错了药,之后就说不了话,到现在也没有结婚,好在家人们对他很好。”“有什么好的,就给点吃的。”妈妈总是剑拔弩张,与外婆的温和显然不同,我好几次都差点质疑妈妈是不是外婆亲生的。
后来,村里的人越来越少,外婆身边的孙子孙女渐渐长大成人,去求学,去上班,结婚生子,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前年过年,我坐着妈妈的车去给外婆拜年,那个时候外公正好外出回年,不在家。屋子里,外婆,妈妈,还有我,三世同堂。这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却让我难以忘怀。因为外婆的手臂刚做了手术,所以中饭是妈妈做的,外婆不好意思地说你们来做客,还让你们下厨,把衣服都弄脏了。于是,不让我进厨房,她帮妈妈烧火。我一个人在客厅,听着妈妈和外婆的对话。
“你这都不能用了,扔了吧。”极度爱干净的妈妈每次都是嫌七嫌八。
“之前还是好的,长毛了就扔了吧。”外婆的声音中透着惋惜,要是以前的话,她一定会说“扔了干啥,用热水烫一下就能用了。”
在妈妈面前的外婆,对女儿的话深信不疑。每次回家,我也是一边抱怨一边收拾房间,嫌弃母亲为什么一点都不整洁。像是一个轮回,又像是一面镜子,把我和母亲的相处时光像情景再现一样让我眼眶温热。那是我第一次有了贪恋,要是人可以一直活着多好,我不舍得这个世界,不舍得最亲爱的她们。
这些年很少回家,每次回家都是听着母亲口中的“村史”——北边的奶奶去年死了,中间的老头中风了,还有谁谁结婚了,谁谁离婚了……曾曾经那些看着我长大的爷爷奶奶们,一个个淡出了村庄,我开始意识到生命的脆弱,我们也不过是时光轴上的一个使者,来人间完成使命,到了时间就被召回了。我们是谁?离开的人去了哪?我不想我的外婆去那黑暗的土地,我想要牵着她温热的布满经脉的手,想吃她做的臭豆腐,想给她买好吃的,外婆是个爱美的姑娘,我还要努力挣钱给她买好看的衣服,给她拍照……我只想她一直陪着我们,这样,我的妈妈还有个女儿的身份,让她在受了委屈也能回去找妈妈。
妈妈,大概是这个世界最温暖的存在。她们像天空一样包容,像大海一样深遂。在岁月的年轮中,她们与时光同在,温暖着我们。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