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出了以往那道无形的边界,明月才松了口气。
却听清风一声呼啸,道观侧面山林里一道黄色身影疾驰而来,但是以他现在敏锐的听觉竟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那身影转瞬间便到了眼前,却是一匹形似马却浑身有着虎皮纹路的奇兽,只见它头上长着根螺旋长角,鬃毛盘卷如肉瘤,身材健硕,神骏非凡。
这奇兽到了两人身边,只瞧了一眼明月便低头闭眼在清风胸前磨蹭。
见明月目瞪口呆的模样,清风得意非常,抚摸着这奇兽的头道:“师弟,这是师兄前年收服的坐骑,是一头独角鹿蜀,行动如风却悄无声息,名叫追光。追光,这是我和你说过的明月师弟。”
那独角鹿蜀闻言先是伸头耸着鼻子嗅了嗅明月,而后眉目一挑,发出一阵清泉般的悦耳嘶鸣。明月伸手去摸它头上的卷毛,它也不躲避,还伸出舌头舔了舔明月的手掌。
清风笑道:“师弟,追光甚是喜欢你呢。”他放好兽皮,将清风抱上兽背,而后自己翻身而上。这鹿蜀背部甚为宽阔,清风让明月跨坐在自己身前,道:“抓紧追光的的鬃毛,坐好喽!有师兄在你身后,莫怕!”
话音刚落,那追光已腾跃而起,向着山底飞驰!
真是风驰电掣般,明月只觉得草木景物都从身边一闪而过,不一会儿便过了两三个小山头,跳下了三四个悬崖,如履平地般。他哪里有过这般经历?前世虽说坐过许多次动车,但车上平稳的几乎觉察不出在极快地移动。而坐这兽背上随着奔跑跳跃,脑袋内脏都仿佛在快速翻滚摇摆,且山风迎面呼啸而来,想要开口喊停都不能,海拔高度又急剧下降,耳鸣目眩,不一会儿一肚子的咸酸都争先要往外冒。
等到追光好不容易停下来,明月也没法管是到了哪儿,趴在兽背上就开始呕吐。而清风显然早有预料,早在他身前撑起了一个气泡兜住呕吐秽物,等他吐完,那气泡两个呼吸间便裹着秽物飞的无影无踪。
“师弟呀,这样的身体素质可不够,可得好好锻炼啊!”清风语重心长地说。
明月只觉得天地还在旋转,紧紧抓着追光的脖子不敢放开,咬着牙道:“师兄!我晕……晕马!”
“晕马?啥叫晕马?”
“追光一动我就开始眩晕呕吐,所以我晕它!”
这独角鹿蜀闻言回过头来瞥了一眼明月,打了响鼻。
清风哈哈大笑道:“还有这说法!以后会慢慢适应的啦!不过追光可不是马,是鹿蜀,神兽鹿蜀!是个特别美丽的小姑娘!”
小姑娘?母的?明月努力按下了自己想要下马去看看它腹下的冲动,转而观察它脖子上的纹路、盘卷成螺状的鬃毛和头顶又长又直的黄黑斑纹螺旋独角。
披着虎皮的独角兽吧,这的确可能也算是……挺美的吧?
这么一打岔,他的身体快速恢复过来。坐在兽背上环顾,好一道雄伟的城墙!目测至少有三四十米高的包砖城墙连接着这谷地两边的山体,多条山溪在城墙外汇成河流,穿入城墙的水门,如今正有一些撑杆的小船载着人或货物进出水门。
而河道边便是宽阔的足够八九匹马并行而不拥挤的旱道,通向那比水门宽阔的多的城门。此刻正人流如织。
而在他们身后,道路延伸分叉出多条小路通往各个方向的山林。
明月回想着往常站在道观台阶上远眺的视角,辨认着道观所在的方位,一边对清风感慨:“师兄,镇上,这么大的呀!比我想象的要大!”
“那是自然,在道观看只能看到城镇靠海的一个小角落。走,进城去!”
追光昂首挺胸,迈着优雅的步伐向城门走去。
进出城门的人大都是穿着短褐草鞋,挑着各色担子的山民在大道的两侧边缘步行,偶有骑着杂色矮马,背弓带刀武士打扮的汉子分两个方向,左进右出地缓行。这交通极有秩序,竟不像是个道法显圣的异世。
追光在人流间自是鹤立鸡群。不时有山民或武士停在路旁,向清风作揖问好,清风一一颔首回应。
明月好奇问道:“师兄,很多人认识你?”
“方圆数百里,包括这座城镇,有哪个有人聚居之处没受过师父他老人家的恩惠?就算不认得我,也认得我们身上的道袍。”
正说话间,城门内马蹄声响起,出来一行二三十个鲜衣怒马的少年,男女皆有,都做劲装打扮,跨刀带弓,正谈笑风生。
似是看到骑着追光的清风,他们在对侧停了下来,多人指着追光交头接耳的小声讨论。明月如今听觉明锐,听到许多艳羡之词。而此刻追光也停了下来,昂首挺胸地好似不屑于朝对面瞥上一眼。
而身后的清风的身子挺的更直了。
明月心感好笑,却听见对侧一个少年先是吩咐一人回城里去,又催着一头不乏神骏的高头大马前来,在五步外,追光侧头一瞥,那骏马竟立马停了下来,两股战战不敢上前。
马背上那少年拍着马背笑骂了声,拱手对清风道:“多月不曾见过小仙师,老仙师可好?”
“劳烦陈公子记挂,师尊自然是极好的。”清风高冷回应。
那少年讪讪一笑,也不着恼,又拱手道:“今早还听家父念叨,说中秋将至,备了些许薄礼想送去仙观,奈何不得召唤不敢上山叨扰。小仙师若是有闲暇,可否在城里多留片刻,好将家父的孝敬心意带给老仙师?”
清风只稍点了点头,那少年似是喜上眉头,又作揖道谢,又说道:“陈某约了这群伙伴去郊猎野营,还请小仙师宽恕慢待之罪!”
便向清风揖手作别,又向明月拱了拱手,便掉转马头自去了。
追光也继续缓步进城。待离得远了,明月问道:“师兄,刚才那是?”
“一群自以为是的毛头小子。为头那个,祖孙三代都是奸商。”
毛头小子……师兄啊,你也好像才十五六岁吧?
明月暗笑不已。
过了城门,一片繁忙景象便在明月眼前展开:
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两旁,各类商铺鳞次栉比。绸布店、姜醋铺子、肉菜铺子、当铺、金银首饰铺子、成衣铺、饭庄酒楼等等依次排开,稍小的店有那小二靠在门边大声招徕生意,大的干脆在门口扎下漂亮的“彩门”,结彩灯挂市旗,比前世的霓虹招牌也不妨多让。
一路行来,穿过几条街巷,明月不住地观察周边的行人。天可怜见,这是他在这个世界八年来第一次见到超过四个人!
有做生意的商贾,有看街景的士绅,有骑马带刀的武夫游侠,有叫卖的小贩,有乘坐轿子的大家眷属,有身负背篓的山民,有听说书的街巷小儿,有酒楼中狂饮的豪门子弟,有城边行乞的残疾老人,男女老幼,各色人等,无所不备,看的他目不暇接。
当然他不仅仅是看着,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世界的人和前世是否有所不同。就目前所观察,这些穿着古代服饰却用着简体字、操着口音和语法有些奇特但的的确确是熟悉的汉语的人,全都是黑头发黑眼睛,肤色不管偏黑还是白皙,都能算是黄皮肤。
他们就像是流落异世的同族,这里就像是在异世的华夏。
明月的心中又多了些安全感和希望。
同时这一路上他不停地询问清风,从街边小摊上物件到路上行人的服装发饰,从路上听到的只言片语到大商铺写在商旗上的文字。所有他认识的不认识的,前世见过的这世初见的,他都保持着初见的好奇,不停追问。
追光颇有灵性,知道自己的主人想让师弟尽情地排解这些年困在道观里所积累的孤独、不安和好奇。而且它熟门熟路,这一路上穿街过巷,路程着实绕了一大圈。等到明月问的口干舌燥,两人一兽恰好停在了一家挂着南北货物批发的大商铺门口。
清风刚将明月抱下兽背,商铺的掌柜已经迎了出来,在门口作揖道:“小仙师,可把您盼来了!呦,这位是?”
“我家小师弟,师尊首次允许他出门,带来到处转转。”
“原来是小仙童当面!先里面请嘞!”
早有小二接过清风带来的皮毛和山货进后院核算去了。
掌柜的请两人进了大堂落座,追光也跟了进来,趴在清风身旁。幸好这铺子大堂极为宽广,毫不拥挤。
那老掌柜显然对此见怪不怪,先安排人上了茶水,又对外打出了打烊的旗子,这才陪坐在下首,拱手道:“眼瞧着中秋到了,小仙师好些日子都没来,小的本来琢磨着明日早间带人把备好的节货送上山去,可巧您就到了!”
“李叔,说过多次了,您是师尊的故旧,不必如此。师尊拢共就我和明月两个弟子,都不是外人,不必避嫌。”
那李掌柜口中连连称是,却依然只有半边屁股落在座位上,继续道:“小的备下足够用到冬至的新鲜米面姜醋。又有外地的药材四十三种合计198斤,再有从来往海商处收来的各类海陆生物、矿物标本一十三种,都是不曾见过的。”
他每说一种,便有小二将货物抬到清风面前。清风稍一过目就收到了储物空间里。
待货物验好,李掌柜从身上掏出本小册子递给清风。清风看也不看便收到了储物空间里。
李掌柜又道:“海商的消息,几个月前那扈国的国君崩了,幼子继位引发大乱,牵连的三四个国家战成一团。近来我们往北边批发药材和大件皮革的生意好了许多。但南面数百里外的海域出了大股海盗,里头又据说有能御使海兽的妖人,从南方来的商船越发少了,北地的海商急了眼,货物周转不出去,自己又不敢继续往南走,已经几次在陈志贺家的别墅里聚会商量对策了。”
明月一直安静地看着,心头渐渐明悟:这间商铺,相当于是道观在这座城里的产业,同时也担着收集情报的职能。
这是掀开的冰山一角,看来那座只有三个人的破道观可不仅仅是座破道观啊。
自己还天真地以为,老头子说的捡些皮毛山货换点米面,真的只是来换点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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