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坐过绿皮火车了,今天因为不想开车又没买上动车票而有机会再体验一回。
这是一辆从上海开往成都的慢车,一路走走停停得将近三十个小时才能到达终点。虽然慢,却因其停靠的站多,票不难买还便宜,很为过路客喜欢。
车厢内行的站的坐的躺的,入目即是一派乱糟糟景象;天南地北各种口音混在一起,虽无人大声喧嚷也一样嘈杂;汗味、厕所味、泡面味,各种乱七八糟气味搅成了极浓的溲臭。十多年过去,想不到竟然还是熟悉的样子。
坐在三人一排长座椅靠通道的边上,把连着手机的耳塞塞进耳朵,却并不急于打开音乐,就那样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乘客。
挨着的中间座位上是一位正襟危坐的大叔,花白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唇边胡须剃得干干净净,冷气并不足的大热天里,仍把白衬衣下摆扎进长裤裤腰里。他正与对座中间那位戴红色太阳帽,穿印着“夕阳红”红T恤的大妈聊天。大叔是从老家耍了回城,还搞了些土货带给在城里上班的儿子媳妇。大妈则是刚和同学耍了华东五省,同学们都在前面小城下了车,她独自回成都女儿家。两人虽没有刻意炫耀,但口气中都是满满的自豪。
靠窗的是一位扎马尾戴眼镜,着粉红T恤牛仔短裤的年轻女孩,耳朵同样塞着耳塞,头也不抬地盯着手机。与女孩相对靠窗坐的中年男子,头发蓬乱,胡茬满脸,双手抱在胸前,仰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刚上车时对座靠通道的位子还空着,发车不过几分钟,一个寸头男子过来一屁股坐下,还“哎呀”一声舒服地抻了个懒腰。他四十上下年纪, 剪着不甚整齐的板寸,脸阔眼小,鼻塌唇厚,脖子粗短,肤色黝黑。说他面相憨厚吧,偏那小眼睛里不明所以的笑意,似乎带着点狡黠的味道。
大妈差点被平头哥弧度挺大的抻懒腰动作碰到,往里让让又继续和大叔聊在南京游玩的事。
平头哥偏头听见,瘪瘪嘴搭话:“南京我耍过,没得啥子好耍的!”
大叔轻言细语:“南京还是值得去看看,毕竟也是六朝古都。”
大妈斜眼瞅他:“你说你去耍过,那你都耍过哪里嘛?”
平头哥往后一靠:“你莫不信,我十几年前就去过了,有啥子看头嘛,我觉得和我们老家县城没得好大个差别,不过是马路宽些,楼房高些。”
大叔也问:“去过不等于耍过,你去了南京,有没有去夫子庙?有没有去中山陵?有没有去玄武湖?”
大妈连忙附和:“就是就是,这些地方你去耍过?”
平头哥不屑:“啥庙子我哪记得到,再说哪儿没得几座庙子,还值得专门跑去看!你们莫不信,我们在那边修了好几座楼,又修了好几条路,住了一两年,南京好不好耍我还不晓得?”
大妈了然地笑笑,拖长声调“哦——”了一声,就回头和大叔说起安徽的事,不再搭理他。
平头哥终究耐不得寂寞,听到合肥这个词,他又主动搭腔了。大叔大妈几句话一问,就得知他在那儿修过一栋商场,说到杭州,他又在那儿建过一回别墅。看他什么话都能接过去,完全不在意别人什么脸色什么口气,大叔还有点耐心顺着他问问打工生活,大妈则完全没了聊游玩经历的兴致。
“麻烦你起来一下,这是我的位子。”一个十七八岁学生模样的小伙过来,跟平头哥说。
“起来就起来嘛,我又不是没得座位!”平头哥好像受了莫大的侮辱,偏头瞪着那个小伙,一边大声嚷嚷,一边起身往另一节车厢去。
小伙也不见怪,静静地坐下,也扯了耳塞出来戴上。
倒是大妈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叹息,“这个娃儿好憨哦,真是遇得到!”
大叔哑然失笑,点点头说:“确实有点憨。”
窗口女孩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年男子似乎已经睡着,前方就是嘉陵江大桥,也该准备下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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