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株百年道行刚刚化形的桃花妖。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少女肤如凝脂,明眸善睐,一颦一笑,皆是不自知的动人神色。
一阵脚步声传来,少女慌忙回头,那一转头的明媚,倏然间,便惊艳了少年的岁月。
啪,那是扇子砸在地上的声音。
啪,那是心上花开的声音。
他们相爱了。
满腹才华,清俊疏朗的少年。
懵懂纯真,明媚动人的少女。
仿若天造地设般。
这世间,再没有比契合的爱情更让人沉迷的了。
少年赶考,少女千叮万嘱,事必躬亲,一颗心牵连着万般情丝,随着叮铃铃飘过的风,全寄给了远方的少年。
少年大才。
金銮殿内,少年不卑不亢,引经据典,条理清晰,一篇治国策论直让座上天子抚掌大笑。
一袭红袍加身,新科状元奉旨巡游长安街。俊美少年意气风发,高头大马哒哒踏过长安花,不经意间便教街上女子红了脸颊。
公主垂青,少年断然相距,他的心中,只有远方那个一直等着他的少女。
他想,终是,不负卿望。
他想,他会许她一个盛世婚礼,让他的少女,身着最美的凤冠霞帔,在开得绚烂的桃花树下,与他缔结百年之约。
他带着御赐的金银珠宝,快马加鞭离开了京都。
桃夭,桃夭,他呢喃着,名字仿若蜜糖般在唇齿间流转,等我回来娶你呵,桃夭。
他快,可有一行人,比他更快。
公主慢悠悠地剪着指甲,她挑起涂着丹蔻的小拇指,轻轻地对着吹了一口气,她笑,“你说,不过一个刚刚化形的桃花妖,能否挡的住蒲道长的一次斩妖剑?”
不待身边人应答,她便以手遮住勾起的唇角,自顾自笑着接着下去,“我猜,挡不住呢。”呢字被她含在舌尖,似吐非吐,是那种女儿家特有的妩媚。
那日,她好不容易央了父皇可以出宫去玩,午时歇在一处酒楼,酒楼轩窗恰恰对着长安街。不经意间的一瞥,她丢了心,失了魄,可那教她丢心失魄的人啊,一颗心,可全放在一个妖上了呢。
也不过是一株,将将能够化形的桃花妖罢了。
是啊,也不过是,堪堪能够化形的修为。
又怎抵得住,斩妖剑上的万千雷霆之力?
只一剑,满树桃花尽皆倾泻飘落,枝折叶散,树干透出焦糊的气味,唯有中间一块树心,忽明忽灭,莹莹闪耀着微弱的绿光。
少女的魂魄快要飘散,可到底是,还有一息尚存。
“青玄,青玄”,她强撑着,即使痛苦快要将她逼疯,还没见到,不想死,不能死,“道长,”她卑微着,乞求着,“桃夭,桃夭自问……从未做过伤……伤天害理之事,何苦赶……赶尽杀绝。”
许是最后还有一丝慈悲之心,道长离开了。
“可是青玄,”树上的黑灰簌簌往下掉落,桃夭渐渐闭上了双眼,“我好像,撑不下去了呢。”
不知过了多久。
桃夭没想到,她还有重新睁开眼睛的一天。
彼时,阳光正好,穿过云层细细地打在树上新长的嫩芽时,那嫩绿,便仿若被镶上了金边。
“青玄!”她开心极了,迫不及待地化出人身,急匆匆地奔向了他们共同的家园。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哦,有一封书信,就正正地放在了主屋的桌子上,可桃夭却仿若没看见般,迟迟不去碰触。
许是因为心中那强烈翻涌着的不详的预感。
可再不愿,总归是要面对现实的。
她颤抖着,慢慢撕开了信封,唯恐信纸被撕烂哪怕一点。
所以,桃夭呆愣着,他不爱她了么?不,不!桃夭的手慢慢攒起,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松开,她细细地抚平纸上的褶皱,珍而重之地重新叠好放进了怀里,她要去找他,她必须要见到他,她不相信他不爱她,她需要一个答案。
可是,可是呵。
桃夭上穷碧落下黄泉,终究再没见到他的少年。
原来,这世间还有这么个古法,人类的一碗心头血,和着一滴至情泪,以己三魂七魄为祭,便可渡妖残魂之身。
他竟不问她愿不愿意。
是啊,他也没办法问她愿不愿意。
这世间,怎会有这般傻的人,桃夭缓缓扯动嘴角,满头白发在风中肆意舞蹈,像进行中的哀曲。
后来啊。
小鬼在窃窃私语。
听说地府多了一个被诅咒的魂魄。
听说那个魂魄曾经还贵为公主。
听说有个大妖自愿放弃修为,化作一片桃林,可奇怪的是,这片桃林从未有人见它开过花。
听说……
终究是,人生如此,浮生如斯,缘生缘死,谁知,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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