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一用是书生
2018年2月14日,星期三,阴
父亲死了。老婆跑了。
接到医院电话那一刻,我和老婆正吵得火热。理由很简单,没有节日礼物。可能也不全是因为没有礼物,这只是一个爆发口罢了。
结婚三年,无子嗣,租房,工薪族。难怪老婆对我越来越冷,越来越凶,如果我是个女的,大概也不想与这样一个窝囊男人同床共枕。老婆忍了我三年,大吵小吵不断,像今天这样闹着要搬走,却是第一次。
电话那头说,父亲突发休克,抢救无效。我挂了电话,老婆的歇斯底里还在继续,我脑袋轰的一声,只看到她狰狞的五官和不断挥舞的右手食指。
“那你就走吧,我也累了。”
我怔了约莫半分钟,有气无力地吐出这么一句。老婆显然是愣了,叫骂突然定了格,右手食指指着我,停在半空,嘴巴都没来得及合上。回过神之后,她哭了,她骂我是个没良心的绝情郎。她连行李都没有收拾,只拿起手机,摔门走了。
情人佳节,朋友圈一片恩爱祥和,我却家破人亡了。全世界成双成对,都在向浪漫出发,打车不现实,所以我选择了享有专用车道的203路,医院正门口下车。进了医院大门,我一阵晕眩,竟辨不清急救室的方向。想随便拉个路人问问,却只见人人面如死灰。这种日子来医院的,或许都像我,丧到家了。我只好原路返回,走出医院,站在路边抽了根烟,镇定一下死机的神经。
拉开冰柜,我看到了父亲安静慈祥的面容,正如小学时我在作文里所写的那样:我希望爸爸不要总是那么严厉,可以给我一个慈祥的微笑,鼓励我。而父亲一直,不,在进入这个冰柜之前,却是从来没有对我笑过,包括我和老婆的婚礼那天。
母亲走的早,这种情况下的新手父亲往往心理负担沉重,反映到生活里就是不苟言笑。书里说的。书里还说,这种父亲十个有九个半抑郁了。
为了早日逃离这个沉闷的家,摆脱父亲,高考后我填报了远在大西北的L大。父亲希望我学医,稳定,高收入。我读了文学,因为我内心苦涩,似乎学会如何用文字、用语言表达,就可以掏空那些童年记忆,改编成一部美丽幸福的童话,重新吞回去,修补那些一岁一窟窿。本科毕业,专业对口很难找工作,我保了研,去了上海,又是三年。毕业,就职,娶妻,硕士毕业也终究难逃这三大步。父亲怨我没学医,去不成医院上班,却只到一家小规模私企干销售,还娶了个外地老婆。我家在县城,现在已经改称县级市,经济比九十年代略有发达,房子却不过五千一平,我认为不该嫌弃老婆的籍贯,尽管她老家是镇上的。
本该给老婆买房,我们决定婚后一起付首付,月供一千五。父亲却病了,卧床不起。不住院还好,一住十天半个月,我和老婆连孩子也不敢生了,除了没钱,谁来照顾孩子呢?
可是父亲,这一刻却为何如此平静?因为终于从这俗世抽身,因为从此不再为子女担心受累?当电流贯穿全身,父亲的魂魄会站在病床边犹豫吗?回来还是离去?
我伸出手,摸了摸父亲冰凉的面颊。打记事起,也许这是我和父亲最亲密的接触了。我缓缓拉上拉链。拉链合上,遮住父亲的嘴,鼻,眼。我看到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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