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

作者: 陈诺爱吃奶酪包 | 来源:发表于2019-03-23 20:43 被阅读7次

    村南一栋小矮楼,住着一个哑巴爷爷。

    他会吹口琴,会做木雕,就是不会说话,与人争吵只能咿咿呀呀,吵不过就跺脚,往地上狠狠吐一口唾沫,进屋狠狠关上门。

    外面吵赢的人会笑。

    我听过他吹口琴,绿色掉漆的口琴在他手里,有时候是很简单的小调调,有时候是《驼铃》和《走西口》。

    我爷爷是村里的会计,每次村长书记忘记给他发补贴的时候,他就会来找我爷爷,在我家门口咿咿呀呀,奶奶骂他半天,他就坐在门口台阶上动都不动。我在窗口看他半天。

    他无儿无女无妻,孑然一人。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分不到田,他只能租别人的小田,种点黄瓜青菜。

    村里兴起跳广场舞的时候,他分配了一个重任,就是保管音箱,每天晚上六点准时拎着那个笨重的黑音箱到篮球场上去。

    他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所以走路总是一瘸一拐,一只手直着,一只手弯着。

    拖拉着军绿色的鞋,走过石子小路。

    但他很高兴,大概被人需要的感觉让他高兴。

    我遇到他的时候就朝他笑一下,喊一声“爷爷”,他咧嘴,朝我点点头。

    老一辈都喊他“爪牙”,我问过奶奶为什么这么喊,奶奶说,因为他刚来村子里的时候因为不会说话,跟人讲话都是张牙舞爪的,背地里这么喊,后来也就喊开了。

    可是后来他讲话不会再张牙舞爪。

    我记得最深的是他的鼻子,很挺的鹰钩鼻,脸又小,眼窝很深,乌青的唇,干干瘪瘪,只有鼻子是挺立的。

    但是后来被人打折了。

    听说是因为分田的事,我不太清楚,只是记得他满脸是血地慢吞吞走回来,奶奶看到喊了一声,那他拉回了家帮他清理。

    我躲在门后面看,他一动不动,奶奶用毛巾帮他擦,弄痛了鼻子,他哼了一声,还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爷爷回来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面前跟他讲了许久,他也没有话。后来留他吃晚饭,他摆摆手,转身咧嘴朝我笑,可能扯痛了鼻子,有些狰狞。

    过年的时候要挨家挨户要年货,没有孩子去他家,他就坐在门口看着别人家小孩进进出出的热闹,我远远看过一眼他的表情,浅浅地笑着,但像是要哭了一般。

    我就朝他走过去,说了一句“爷爷恭喜发财,祝你长命百岁”。

    他站起来,歪歪扭扭走到我面前,咿咿呀呀了几句,最后扭曲的手指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我有点想哭。

    谁规定他该有这样的晚年,我不知道他年轻时受过多少苦,被多少人欺负,但他走到今天该有多少酸苦被咽到肚子里。

    他没有年货给我,最后瘸着走进屋,拿了一个木雕的鸟给我。

    我摆摆手,他硬塞到我手里。

    我第一次见他眼睛红了。

    他又说了什么,只是有人放了烟花,我连咿咿呀呀都没听见。

    只见到有一块塌陷的鹰钩鼻还有微微发红的深陷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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