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中,每一个人的姓都极为考究,尤其是重要的人物,姓是哪一个字,都关乎这个人的性情、命运。
贾史王薛自不必说。
黛玉姓林,让人能想到《醒世恒言》中对封十三姨(也就是风神,掌管着百花开放的次序)的描写:言辞泠泠有林下之风。林下之风,形容一个人体态秀美,举止优雅,而林黛玉,就是有这样的风貌与品性。
袭人这个名字是宝玉取的,她恰好姓花,花袭人这三个字连起来,极有诗意。
莺儿的名字很美,但是,金莺却并不算是好名字,当我们知道了她姓黄,又不得不赞叹黄金莺这三个字是一个绝佳的组合。
玉钏这名字,跟金钏一样普通,但是,前面加上了姓氏之后,白玉钏就很有韵味,白金钏就不行。——这是我要说的重点:将金钏跟玉钏比较,金钏的戏份多于玉钏,而且,金钏跟宝玉的关系也明显好于玉钏,那么,既然她们是亲姐俩儿,为什么她们的姓氏却只为玉钏增色而不能为金钏添彩呢?
由姐妹二人的姓氏,我们可以体会到作者的褒与贬:不管金钏的死有多么委屈或都不值,总归是由她自己的不检点造成的,作为一个丫头,主动跟主人家的公子调笑,是很不守规矩的行为,怪不得宝玉的母亲王夫人发火!相比之下,玉钏对宝玉就冷淡得多,这冷淡,其实是一种自我尊重,作为一个女孩子,只有自尊自重,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所以,宝玉对玉钏是心怀敬意的,而对金钏,虽然彼此有情,却并没有那么多的敬意。这其实也是作者的意思。
作者给每一个在行为上有失检点的女孩子都安排了一个或凄惋或惨烈的结局:尤二姐在婚前跟贾琏等人有过暧昧关系,后来吞金自逝;尤三姐曾那么肆意地与贾珍等人嘻笑怒骂,后来拔剑自刎;司棋与表兄偷情,被逐出大观园后一头碰死;金钏,不看时机与地点地跟宝玉调笑,被责骂之后投了井……
这其实就是作者的态度,只有言语与品行都十分端庄地活着,才能够得到别人的敬重,否则,一旦失足,便不足取。
第三十五回的回目是“白玉钏亲尝莲叶羹
黄金莺巧结梅花络”,白玉钏恰好与黄金莺对仗,这也是行文至此文字上的需要,但是,以作者的文采,一定能想得到一个让金钏的名字因为姓氏而美丽起来的字眼,或者说,设计一个让金钏与玉钏的名字加上姓氏之后都更好听的姓氏。
一般地来说,姐姐的名字相比妹妹会更好听一些,倒是妹妹,有可能因为随着姐姐的字往下叫而不够好听。给姐姐取名字时,一定是父母费了心思的,若是姐姐的名字都不好听,妹妹的名字有可能更好吗?金钏的名字在前,玉钏的名字在后,后者比前者更好听,于常理不合。可以猜想,如果作者选取了玉钏这个名字,在发现这个人物还需要一个妹妹时,会想到金钏,可是,当作者有意要褒扬妹妹时,就会将这个白玉钏这个更好听的名字放到妹妹身上。
作者在给笔下的人物取名字定姓氏时,一定会更多地考虑那些自己喜欢和敬重的人物是不是有一个好名字,是不是有一个与名字相配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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