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发

“强发撞人了，肯定是喝酒了”人们又议论起他了，王强发很早就是我们村的名人了，大家或多或少听过他的故事。人们从他人生如戏中安慰一下自己，毕竟我比他要好点，村人也是这么看待他的。

见面了，就叫强哥，如果叫他发哥，他会小心翼翼的解释，哥不敢当，招呼一下就行，后来他也习惯了，听不懂哥就好像跟他不熟似得，其实每一个人都跟他不和睦，外表招呼，内心藐视，有什么办法，这种事情是控制不了的。别人的眼光和内心是不能被强制改变的。他有个好心，别人表现不好，他会直接批评，不管别人是嫖娼赌博偷盗，大庭广众之下也会指手画脚的表扬或教导，这一点我是无所谓，因为他不会说我，被他说的人真的想咬他，可惜不能失了面子，因为他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我叔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在那么多人的地方，突然说我表叔变好了，不嫖不赌，现在变勤快了，是他们姓张的福分，关键是我叔的老婆和岳父大人都在那里，哦，我忘了，他的小舅子也在。你说强哥是多么的好心肠，多么希望他人好啊。

王强发今天要来了，孩子身体不舒服，久病不效，邻居请他祷告鬼神，他对神灵是很崇尚的，他晚上会面见神佛，最后媳妇都跑了。鬼神莫测，没想到真的跟强发附体了，很多人亲眼目睹，难得，虽然背后说他黑傻苦，黑是因为他皮肤黑，不是心黑，他心黑无所谓，他不能改变自己的基因也不能强制他人如何，大家都不喜欢黑嘛。苦不苦我们不能判断，我认为傻就需要外人思考了，不能大家说他傻他就傻，或许他是假傻，也说不定他就是本性生活。

我相信发先生是有灵性的，他卜神问卦是无师自通，自己说的头头是道，到底是不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偶尔他也不清楚不明白的，稀里糊涂就跟着鬼神，这也省事了很多人世间的苦与乐，一切都是安排，这谁也不能辩驳，毕竟你不能否认也不能确认。虽然他身边鬼神缠绕，但也不是万事平安，上次就从三楼掉到二楼，肋骨断了几根，现在重活是干不得了，只能轻力轻为，养己度日。工地赔了钱，很早就用完了，老婆生病，得了大灾，手术费没有，老婆只能出走，依靠了一个稍微富裕的人，夫妻到头，终究反目，不能劝阻。

在娱乐上，强哥不能算个娱乐高手，但也不落下风，麻将扑克是不能缺少的，他那个远走的媳妇也一样，甚至有过之。强哥好赌是由他人决定的，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他人一吆喝他必定赴约，妻离子散也在所不惜，你能怪他嘛，不能啊，其他人都一样。大冷天，强哥看到了久别重逢的故旧，有机会斗斗堂，搞起地主，大家都习惯了，那天晚上他输了过年的钱，买年货都没有了，还好他弟弟弄了些食物，过个热闹的年。

“弟弟、孩子、媳妇，我们一定要重整旗鼓，把这个家弄好”作为一家之主，发哥终于发话了。他媳妇这次回来看看孩子，马上又会走的，这面旗得发个自己整，过不了多久，发个有喝酒了，他骑车虽慢，但还是碰了人，不能说撞人，因没有把人弄飞，只是人与车来了个亲密接触，每次这样，都得弄得些钱财出去，家底越来越虚了。鬼神真的护着他，没有出过人命的，最严重的就是自己改造的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后来医治，黑不改色，谈吐未变。

强发对祖宗是敬重有加，他们能够保佑子孙后代，我也自然相信，强哥言谈犹如祖宗指示，只能点头，不能哈腰。他爸妈过世的早，有人说他家风水不好，祖坟不吉利，这个只有发哥和那些祖上的人知道，你就确定你知道，我想不会的。发哥举手投足尽显神经范，他孩子病了也是神的问题，可能也是鬼，一般情况下鬼神不分，难以辨别。他孩子每次都顺利过关，这就是天意，没有弄人。

岁岁年年人不同，王强发想好了，他想解决目前的困局，有三个办法，最重要的是勤奋，然后就是重建家庭，这两个好有道理。他重新上了工地，做起了活，想过上好日子，大儿子出去了，没读书了。女儿就在那出走媳妇那里，大家都知道，那名义上是他的女人，其实仅仅是在他户口本上的人而已，也是他曾经的人儿。重建家庭是机会渺茫，重组也无望，只能慢慢等待，他洁身自好，不会去嫖娼，至少没有听人说他去过，甚至这一点都是模糊的。

“买28号，特码，包狗和老虎”强哥是这么说的，这就是他的第三条发财致富路。是不是买点码，说不定会中，以小博大，碰碰运气，对一个经常买码的人，运气不会太差，他始终坚信着。发哥看看电视翻翻书，或许能够发现内幕，大家也都这么相信自己，他聊到买码，那特高兴，烦恼好似都未存在，这么样，都愿意听他的言语。一年买的赌博彩票，两年的辛苦费去了大半，很多家如此，可惜有人输的不够，因为没钱的，实在借不到钱。有钱人就隔一天买彩礼，其实就是送礼，送给此生都很难碰面的陌生人，这些赌色者也是升级版的强哥。

发哥好像很小就是大人了，心智虽未茁壮成长，但岁月漫长，他会发觉自己的潜能。发哥睡醒了，这时段比较清闲，农忙时节他没有种庄稼，春夏在外务工，家里农田农地都荒废了。过完秋天，冬天还会远吗，不会远了，马上要来了，他不得不去做点事。他的境况其实也是大家的宿命，只是你不愿相信，我们都清楚发哥的为人，他不舒服的境遇也是我们极力避免的。

发哥媳妇还是离开了他，他坐着发发呆，望望天空，要去把家里破解的水管修好，几天来，家里的地面都是水，难以下脚，乘着徐师傅在，借他的工具弄好。家庭破碎了，我发哥还是要生活的。

聚拢在一起，讨论起自己的艰辛，他们都是滔滔不绝的，发哥心知肚明，他可能不受人待见，没办法，只能暂时忍受，他能力所限，心里想争口气，命运之门一直对他关闭。“牛师傅，在干嘛，一身泥”他看了一眼表兄，问了句。“累死了，早上没出太阳起来，弄到现在，地里的庄稼都被这几天大水充坏了，没得救了”雄哥这么一说，强发马上问，“这段时间不是发大水，就是半个月高温大热，吃的不是热死就是被水淹死，天灾哦”“真的是这样，这几年都如此，”雄哥坚定的回答到。强发坐了下来，几个人就聚在屋前聊天了，聊到了隔壁的一家邻居，两位老人60多岁，得了癌症，老婆子先过去了，留下老人，不能走动，坐在轮椅上，活不了多久了。大家唏嘘不已，人命难测，不值得过日子。此刻，不知是谁，问了萍嫂回来没有？鸦雀无声，发哥说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不自然的就诉起苦来，他跟他媳妇没过几天好日子，你萍嫂也不是你嫂了，跟我没关系了。萍嫂比他小12岁，萍嫂他爸决定了这门婚姻，那是在农村，自由思想还未传播，婚姻自主还是谈说与言辞，并未深入实践，后来萍嫂对这门婚事后悔莫及，对她已经死去的亲爸诅咒不已。

他们都看淡了人生，对感情不抱大的希望，他们既不是浪子也不是清教徒，强发总是对她老婆“念念不忘”，对萍嫂的恨与憎恶越来越浓，说到激动处是不能自控的。他已经失去了感情的慰藉，没有了再一起的动力，心中一把火，就是孤独终老。他们聚少离多，感情日淡，说他老婆太不听话，没有头脑，混的没有家庭，她有其他男人他也心知肚明。可以保证的是，萍嫂一定在其他也面前说他强发不争气，没有头脑，好吃懒惰，嫁给他是她几辈子的灾难。上辈子做了什么恶事才这样的，肯定是越说越伤心，越来越痛苦。

强哥也会心酸，说的都是抱怨的话，内心是奔溃的，毕竟半世夫妻，贫贱才开始疏离彼此的爱，流离于各处，失所在它地。世间多为如此这般，发哥自认有错，萍嫂尤为过分。在生活的长河中，落日也是不圆的，平凡之路漫长而焦虑，没有自我注意与安排很难到达理想的界地。说萍嫂不顾家，他自己只是不攒钱。家长里短难以忍受的琐碎环绕在每一个人的身边，某些人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强财与强发俩兄弟命运不同，现在都五十多岁了，如果有孩子，强财孩子也应该长大成人了，可惜现在还单身着，最近几年换了几位女友，不管女友是成家立业了的还是孤家寡人，他都拥有过，可是结果差强人意，有的答应为他生子，有的答应为他盖房子，但结果都不了了之。强财跟女人一起玩乐，一起赌博，付出很多，有目共睹，最后还是落得个感情不顺，这或是天意，也是人情，感情世界外人不可多说，强发也只能对弟弟发发牢骚，弟弟则会瞪眼看着糊涂的哥哥。

在移居到此地之前，我们都住在距离县城遥远的陡坡上，距离产生痛苦，串个家门要走几个小时，互相看见彼此的房屋，走起来要半天。王家坑跟我家情况类似，其他家情况也一样，因为幸运之家各不相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们都是种地耕田为业，整天忙活不停，一年下来还是一无所有，过着又为来年操心。发哥勉强的过日子，大家都一样，比较不出贫富，安心过就行，出来之后，世界变大了，环境大变，差距就会产生距离感，有钱人就会高人一等，目空一切，自认高手。而贫者低人一等，倒霉到家，有人卖血，有人卖淫，有人卖命，总之能够搞到钱，就不择手段，在对财富的渴望中，我们都是平等的，也是无所顾忌的。

“此刻真想跳下去，没意思”强哥心里想，站在建筑工地的顶层，今年夏天特别热，超过40度，室外50到60度，不能忍受。“我居然还在这里，年纪大了，没地方去，不出来就没有吃的，孩子也没有工作，天天闲着，不能靠孩子来养我，这么大还不能娶媳妇。”强发越想越烦。脱下安全帽，坐在了地上，拿着烟，小心的点着了。如果把这里惹着火了，那可不得了，命都赔不起。

强哥决心大了，在这里一干就是四五个月，包工头一定要他们把工地做完，工资没有发过一次，吃饭都是自己出的钱，工程没有验收买出去，很难拿到全部工资，工程将近完工时，管理人员都不见了，怕追问工资的事。强哥又点燃一根烟，递给过来的小工，小工万分谨慎，怕摔下去，他只有20多岁，前不久，就有一位老工人，因意外摔倒在扶梯上，当场死亡，赔了50万给他的女儿。他俩也感叹老工人的遭遇，“省吃俭用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天理难容”，强发如是说。

他们俩聊起了心事，问了年轻人的近况，小工也是我们故里人，家与我们隔一个村，还未结婚，过年回去相亲，现在很累，想攒点钱回去弄点轻松的活。强哥抬起头说“小刘，你酒量不错，晚上去喝一杯”“强叔发话了，肯定去”小刘爽快答应了。月色落日，余晖不存，有的还在加班赶工，他俩出来了，洗澡来到了馆子，点了几个菜，喝起酒来，顺便叫来在附近工厂的几个老乡。

天气热的不行，进了空调房的馆子，他们兴奋起来，聊着各自的人生，好强的说着他人的三三四四，不能自已。强哥不再多想，喝着酒，敬这个敬那个，不亦乐乎，菜吃光光，喝的差不多都散了，都不想回去住，工篷里太热。“不如去住个宾馆，开个房，有空调，睡得舒服”有人说了这个建议，马上就有人赞同，强哥也去，到宾馆就睡着了，深度睡眠，明天还要上班呢。

进去梦乡的感觉是难得的，这几个月没有睡过几个晚上的好觉，强发梦到了自己家，在家穷也穷的安静，为了自己，没办法，这都是上辈子欠的债，今生来还。实在受不了，有些人已经回家了，强哥忍着呗，回家也没什么事干，弄完了可以多挣点钱，何乐而不为，吃苦是暂时的，伙伴们这么说着，他们也是这么做的，强哥第二天继续在工地上忙活，直到完工。这段时间强发算是争气了，没有出去吃喝嫖赌，大家都是了解的。

回家后，强哥一个人在家，回家感觉虽好，可是又要想着以后的生活，买菜买米都是要身上的肉啊，太贵钱又太少，度日如年。大米几块钱一斤，比往年贵了一半，养猪肉贵的离谱，饲料猪肉便宜点，也达到每斤20以上，不是我们工资低，而是世界变化太快。年轻人都跟不上世界的节奏，何况是不再年轻的陌生者。强哥又要出发了，如果他还是那么勤快的话。

晚上，强哥喝酒骑车，翻车了，万幸没有撞到他人，他自己创伤严重，腿搞得几个月不能走路，没人照顾，还好自己能动，没有断骨头，只是扭伤，腿上的皮毛几乎没有了。伤好了后，强哥跟妹夫出去做工了，不久又回来了，枯燥乏味的工作他受不了多久。只是时常念及他的儿子，要帮他每个好媳妇，不能跟他妈一样，可是很难找，一直没有合适的，这只能慢慢等，慢慢寻找爱的存在。

不久之前，我看到了强发，他悠哉悠哉的走过来，聊着家长建祠堂的事，毕竟同姓一家。我们都得参与，只是现在手头比较紧张，每个男丁不能拿太多钱，不拿又不行，总得有所表示，祠堂供奉着几十辈子自己的祖宗，自己的事还是要自己多出钱，提议这种事是吃力不讨好，因为都没钱，发哥自己都没有，这个建议纯属意外，强哥家族观念真强，为人服务，大家背后对他的这种行为是默默的不赞，也就是不点赞。

过来人都比较沧桑，经历奇特的发哥更是如此，在历史长河中，我们都会被人遗忘，而发哥则想着长存百世，可能是此生活不够，希望来生能够拥有更多。面对现实吧，发哥想了想，修江八大老友坐在一起了，要不是他们王家人增添了子嗣，这种机会是难得的。够筹交错的举起酒杯，他一定不会错过这次机会，每次他都不会错过，喝着喝着就点糊涂了，可能是想到了他的伤心事，他的表演时刻来了。谈论起各自的悲惨身世，忘记了今天的喜庆之日，酒醒之后，他们忘了此刻的言与行，和我们一样，一如既往地为思考金钱的多少，忽视着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