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巨今年七十八了,身体已大不如前,五十斤一袋的面粉扛不动了,平时的生活用水都是他花钱请隔壁的小张帮着担的,每周一次,一次十元,蓄满一个一米见方的小水缸。
孔巨没有退休金,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老伴儿早就死了。平日里省吃俭用,靠捡拾废品换些小钱来维持基本生活。但最近废品是越来越不好捡了,村里为了响应国家号召,保护环境,垃圾开始实行定点清理,一些值钱的废品都被垃圾回收车直接运走了。
孔巨看着那逐渐远去的垃圾车,很是无奈,不停的在垃圾回收点转来转去,期望还能发现些能够换钱的东西。因为他只剩下十块钱了,下午还得请小张担一次水,面也快没有了。孔巨很彷徨,一副丢了魂儿的样子。
其实,今天是孔巨的生日。他已经好久没过过生日了。
记得最后过的一个生日是在七年前。那一天,很少到旧宅来的两个儿子突然回来了,还带了几瓶好酒和一些现成的下酒菜。说是要和父亲好好喝一杯,来共同庆祝父亲的生日。
酒桌上,孔巨是幸福的。他觉得两个儿子毕竟是自己亲生的,终究还是会赡养他这个父亲的,这不,生日这天他们不是来了吗?
这一顿饭,孔巨喝多了,不是一般的多,是不醒人事的那种。
第二天,孔巨醒来已不记得昨日都干了些什么,只记得饭桌上两个儿子一直让他练什么书法签名。活了大半辈子,也只会写自己名字两个字儿的孔巨实在想不通练书法签名对他来说有什么用。
直到有一天,一帮拿着有他亲笔签名的《房屋转让合同》的混混找到他,他才如梦初醒。原来他的两个儿子骗他把老宅子卖了,这两个兔崽子还是那么不孝,仍是一如既往的只知道骗他的钱。
自此,孔巨离开了旧宅,带着仅剩的五百块钱和一些生活必需品。他在小张的隔壁住了下来,这里原本是一座废弃的猪圈,现在却成了孔巨遮风挡雨的地方。
七年了,孔巨只能在白天忙乎一些有助于让他继续生活下去的事情:到各村垃圾点捡垃圾,分捡、倒卖、变现,再用可怜的零花钱换些面粉、盐巴等生活必需品。到了晚上,一入黑便早早钻进被窝睡下了,因为没有电,什么也干不了。
两个儿子是指望不上了。对别人来说可能是养儿防老,但对孔巨来说却是养老防儿。
几年间,两个儿子对孔巨不闻不问,没尽过任何赡养义务。要是哪天太阳从西边出来,儿子来看他了,那对他来说绝对是一场浩劫。每次不是丢几件还值几个钱的物事,就是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零花钱被洗劫一空。
孔巨是真的恐惧了,他不知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这辈子让他生了这么两个畜生。“虎毒不食子,儿毒要弑爹吗?”,孔巨很无奈,但他没有一点办法。他老了,力气就像一个破了小洞的气球,越来越小,他真的怕了。
孔巨也寻求过政府的救助。政府曾安排孔巨住进了当时的一家私人养老院,可是他的两个儿子拒不支付养老费,到最后只能与两个逆子对簿公堂。官司是打赢了,但两个儿子再也不认他这个父亲。不认就不认吧,反正在孔巨眼里他们压根儿没尽过当儿子的义务。
养老院里住了几个月,虽然有吃有喝却没感受到多少温暖。负责照顾孔巨的工作人员时不时的冷言冷语让他有些错愕,难道养老院都是这样照顾老人的?他不敢说,也不敢问,毕竟寄人篱下,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但接下来的一件事情让孔巨再也不敢住在养老院了,他发过誓,哪怕再苦再难他也不再回来养老。具体是什么事情,孔巨不愿意说。只知道自打长期瘫痪的王老头在养老院离世之后他就坚持要搬走,谁劝也没有用。
孔巨又回到了他那个猪圈改成的小窝,家虽小,却能让他感到片刻安宁。他的心很累,他就想一个人静一静。
今天是孔巨的生日,他难得的奢侈了一把,给自己下了一碗挂面,还破天荒的下了一个荷包蛋。端着碗,一边吃着面,一边往门口看了又看,喃喃自语道:“唉!是该到了好好休息的时候啦——”
吃完饭,孔巨把自己的小窝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就连平日里懒得洗刷的油锅也是洗了又洗。最后,小屋被他整理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孔巨坐在床上,两眼呆滞,有些气喘吁吁。他感到有些累,很想好好地睡一觉,但他却没有躺下,而是翻出来一个包裹,缓缓的将它打开。包裏里是一套样式有些老,但却十分干净的衣服,这是他老伴儿生前亲手给他做的,他舍不得穿,一直在包里珍放着。今天,孔巨把这套衣服取了出来,穿上了。
孔巨一遍又一遍打量着小屋,有些不舍,又有些无奈。他缓缓地转过身去,又仔仔细细地整理了一遍衣服,步履蹒跚地朝门外走去。
门外,湛蓝的天空中镶嵌着朵朵乌云,孔巨的身影却越走越远,好像是去了村里河塘的方向。
第二天,河塘里惊现一具老人的尸体,尸体穿着一套样式有些老却十分干净的衣服,尸体被打捞了上来,全村人都知道了。可是,两个钟头过去了,尸体一直放在那里,无人认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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