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一次走上讲台,是在一次梦里。梦醒时,我没有忘记站在讲台上的我。
那时,粉笔的白色粉末从黑板上一层一层地往下掉,像一场细细的雪,被上天选中,赐给了贫瘠的地平线。身后是我的同学,一群时装各异的大学生,来自五湖四海,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样一场雪正发生在他们空洞的眼睛里。
我在黑板上抄写了一首我最喜欢的现代诗:
《一头好猪》
给它什么就吃什么
被栏杆包围,什么都不想
有时忘记喂食
它叫几声就打鼾了
大家都说这是头好猪
到年底,拖出来,按住,一刀下去
将准备的香纸沾上猪血
它才发出响亮的尖叫
最后我们把香纸插在猪圈旁
那时,我的大学同学们,他们都憨憨的,他们的语文水平不可思议,他们的想象力是方程式的,我不敢恭维。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力,我拾起了一支粉色粉笔。粉色的粉末落下去时“被栏杆包围,什么都不想”这句下面出现了一条性感的波浪线,“一刀下去”底下出现了两条……
在我的梦即将发展到它的最精彩处时,发生了一次偏移:我正坐于兰州的1路公交车上,邻座的一位老太太伸手摸了摸我的右耳垂,慈爱和善,说:我摸了摸你的耳垂,你外表平静软弱,内心却是刚硬自强的。
那位老太太信佛,信时间。
时间在某处飞转。当第一层梦又让我回到三尺讲台的时候,我的手里已经是一支红色粉笔了。大学生们对《一头好猪》这首诗的理解千差万别又殊途同归,在“最后我们把香纸插在猪圈旁”下面的一条红色直线的末尾,我被我的同学们赶下了讲台,我被逐出到梦外。
于是,我失了我的乐园,我一度伤感,一度哀叹……
时间仍在某处飞转。
到了晨时,梦醒,我拍了拍梦里落在衣服上的各色粉尘,2021年的最后一场雪缓缓地落在了我的身上,一阵阴风吹过,白雪仍挂在我的发尖,我的衣领。更远处,一条雪白的地平线清晰起来了。
注:文中诗作者:李田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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