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之家(第二章)
王瞎子在家照样过着悠闲舒适的日子,至始至终他都不知道害他的人其实是一个与他无冤无仇的徐老五。而张翠菊也和以前一样,带着两三岁的大鹏四处捡破烂。这也是一幅幸福暖人的画面,一个身材高大的母亲背后跟着一个弱小的身影。母亲的肩上背着一个大的蛇皮口袋,里面装着一天的劳动所得。而孩子手中的口袋也装着自己一天的劳动成果。每到傍晚,一大一小的身影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之中缓缓地向家走去。这也是大鹏在童年的记忆里所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了。
虽说生活清苦,却也平淡。可这种平淡的生活并不是王瞎子想要的。无聊之余,他时常做着发大财的美梦。可当梦醒时分发现只不过是一场梦,那滋味也蛮不好受的。恰巧这时王瞎子的一个熟人给王瞎子带来消息,说养兔子能赚大钱。还说这兔子不用喂饲料,随便草啊菜叶什么的都吃,吃的不多下崽多。只要养个十几只,光下崽一年就能赚一两千。又说城东好多人家现在都在养兔子,可都赚上了。熟人的一番话把王瞎子的心说得痒痒的。待张翠菊回家,王瞎子便把养兔子的想法告诉了张翠菊。张翠菊听了也觉得不错,就支持丈夫的想法。于是王瞎子便托了熟人从城东买了二十多只兔仔,又请木匠做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兔龙,把家中不大的庭院堆得满满当当,从此便开始养起了兔子。
养起兔子后的王瞎子整天呆在家里,也很少再去窜门了。尽管看不见,可一想到家中的几十只兔宝宝,那可都是钱那!心窝子里顿时就舒坦得不得了。这可更加苦了张翠菊。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拎着一个大口袋到城北的蔬菜批发市场捡拾能喂兔子的菜叶。捡完回家用清水洗干净再切碎晾干,就足够兔子一天的伙食了。打理完兔子,依旧带着儿子或自己一个人出门捡破烂。一刻也消停不下。
兔子在张翠菊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长大,眼看就能变成白花花的钞票,却不想意外发生了。儿子大鹏不知从哪里捡到一包老鼠药,不小心丢进了喂兔子的水桶里。结果张翠菊晚上回家给兔子添水,夜里起床查看的时候发现几十笼的兔子,除了几只刚下不久的小崽崽,其余的全部死光了,连一只大兔子也没剩下。张翠菊那个急呀,赶忙叫起丈夫。熟睡中的王瞎子说不定此时正做着发财的美梦呢!闻言大惊,赶忙来到院子里打开兔笼查看。摸着一只只死去的兔子,王瞎子按耐不住心中的悲伤,不禁放声哀号。王瞎子嗓门本来就大,三更半夜在院子里又是爹呀娘呀地叫唤,把熟睡中的婴儿都给吵醒了。邻居们听见王瞎子那凄厉的哀号声,不知出了什么大事,赶忙跑过来探个究竟。一问才得知原来是兔子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死了呢!当下,除了安慰王瞎子,便是查明兔子的死因。这么多的兔子,白天还好好的,晚上怎么会一下子都死了呢?看症状,很明显兔子都是被药死的。那时候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一个口号就是除四害。因为当时的城市卫生状况还是很差的,蚊虫鼠蝇很多。尤其是鼠患更加猖獗。所以很多不养猫的人家对付老鼠的办法就是买老鼠药来毒。这个办法效果并不大,很难把生存力极强又聪明长记性的老鼠给彻底消灭,倒是把人和家禽药倒过不少。王瞎子家里的老鼠也是多的不得了。可王瞎子不愿养猫,说猫儿嘴刁要吃鱼,人都养不起哪还养得起猫呢?于是就没有养猫。可家里老鼠太多闹腾的厉害了,就买了老鼠药来药。而王瞎子家这么多的兔子之所以会在一晚上死光,很可能是误食了老鼠药。可这老鼠药怎么会投到兔子的食物里呢?查来查去,最后在水桶里找到了一包开了封的老鼠药,接着自然查到是大鹏丢的。王瞎子一听大鹏承认是自己丢的,顿时火起,揪起大鹏就打。邻居连忙劝阻,说小孩子不知事,这也怪不得。你老王也是,老鼠药这么危险的东西你咋不藏好呢?你还得庆幸才是,幸亏没药到孩子。王瞎子想想也是,再打也下不去手了。就索性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地干号。跟着张翠菊也是难过地落泪,幸好孩子没有误食,如果孩子出了事,那日子就真没活头了。
面对这一次重大的打击,王瞎子伤心地躺在床上多日不起。张翠菊看到丈夫整天唉声叹气,难过之余,就鼓励丈夫从新再来。可王瞎子啥话也听不进去,只哀怨自己没有富贵的命,说以后啥都不养了。张翠菊知道丈夫的倔脾气,看劝是劝不动的了,也只好作罢。每天依旧出门捡破烂,生活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
儿子大鹏一天天长大,除了比以前更能吃饭了,再者就是该送进学校读书了。教育的事情王瞎子不会马虎。待到大鹏七岁时,王瞎子便把大鹏送进了离家不远的小学读书。进了学校的大鹏背着母亲买的新书包,穿着母亲做的新衣服别提有多高兴了。少年不知愁滋味,小孩子当然是不能体会到生活的艰辛,也就体会不到大人心中的愁苦。看着自己的孩子没有别人家的孩子吃的好穿的好,用的铅笔文具也不如别人家的孩子,作为母亲,张翠菊心中很不是滋味。尽管张翠菊时常教导大鹏要好好学习,不跟别人家的孩子比吃穿,只把学习学好就行。尽管大鹏也很懂事乖巧,从不张口向母亲要零花钱,学习成绩也很优异。但这些给张翠菊带来的欣慰并不能完全消除张翠菊心中的那番滋味。
张翠菊决定找一份固定的工作做做,靠捡破烂是捡不到几个钱的,找什么活做呢?思量了一番,张翠菊决定去工地上做小工。虽然活累一点,但一个月三四百块钱的收入,要比到餐馆刷盘子或是做其他的活计收入要多的多。打定主意,张翠菊便把想法告诉了王瞎子,王瞎子想想便同意了张翠菊的想法。张翠菊于是找到熟人老周夫妇,这老周夫妇都是做泥瓦匠的。老周是个大工,带着妻子做小工。老周夫妇也都是个热心肠的人,就答应跟包工头老板说一下,让张翠菊过来做小工。张翠菊谢过老周夫妇,便回家等消息了。
老周夫妇第二天上工的时候便跟包工头说想介绍个人来,包工头一口就答应了。这老周夫妇在他手底下干了这么多年活,这点小忙那是自然要帮的。可等到张翠菊来到工地上干活的时候,包工头有点后悔当初没向老周夫妇打听清楚介绍对象是谁就答应了人家。原来这包工头不是别人,正是利用王瞎子去大闹马云花大酒店的徐老五。徐老五自然是认得张翠菊的。但张翠菊之前并不认得徐老五,更不知道,当初殴打并利用她丈夫去打砸马云花大酒店的人就是他。张翠菊在徐老五的工地上干活,这让徐老五总觉得有点心虚不自在。可人都来了自然不好再赶人家走,更何况还碍着老周夫妇的面子。不过再想想,这张翠菊又不知道那件事是他干的,自己似乎也犯不着心虚。再说他现在让张翠菊在自己的手下做工,于其而言,就当是一点赎过吧。于是也就心安理得了。
张翠菊每天早早要出门做工,自然不能再陪王瞎子去菜场买菜了。不过王瞎子自己是能去得的。你想王瞎子算命的时候一个人都能满大街跑很远的地方,现在不过是出趟家门买点小菜,自然不在话下。同时也不用担心王瞎子买东西会不会上当受骗,那王瞎子可是精的不得了。东西放在手里掂掂,就知道分量足不足。钞票撰在手里捏捏,就知道什么面额,是真是假。所以人们常说,瞎子的眼虽瞎,但心可比常人亮得多。话在说回来,荆凃县的民风大体还是不错的,菜场里的商户也大多认得王瞎子,犯不着为那微不足道的一点蝇头小利而欺骗一个可怜的瞎子。
王瞎子的一个邻居老孙头,平素里和王瞎子来往密切。这老孙头大王瞎子十几岁,早早退休在家享清福了。两个老头平时都无事可干,经常呆在一起喝茶闲聊。常来常往,关系自然就好的不得了。老孙头喜欢种花养草,还养了一只名贵的金丝雀,每天早上出门散步的时候都会挂在身边。后来见张翠菊出门做小工,王瞎子一个人出门买菜多有不便,就陪着王瞎子一起上街买菜,顺便连遛鸟一块了。通常老孙头提个鸟笼走在前头,王瞎子一只手搭在老孙头的肩膀上走在后头,看着还挺像兄弟俩。
老孙头年轻时参加过朝鲜战争,立过军工负过伤。复员之后在荆凃县的机关单位里当了一名官职不小的干部。文革时期受人陷害,被削去官职还被送进牛棚改造。唯一的一个儿子也因为父亲的原因而没能上大学,经受不住打击最后投湖自尽。这对老孙头的打击很大,正是由于那段黑暗的历史,使得老孙头的内心也发生巨大的变化。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做好人未必会有好报,做坏人反而吃得香。后来拨乱反正,老孙头得到平反并恢复了先前的待遇。不过老孙头失去了儿子,这个伤痛是一辈子也消除不了的了。平反后的老孙头跟着女儿一起生活,女儿女婿还算孝顺,平日里把老孙头伺候得好好的。老孙头惬意之余曾对王瞎子说:“我这辈子也算知足啦!没有什么未完的心愿了,就等着死啦!”话虽如是说,心未如是想。因为那段黑暗的过去使得他嫉恨周围比自己强的人,尤其想起过去那些个陷害过自己的人还健在,内心就异常恼怒。好在那些个仇人并不生活在自己的周围,眼不见心不烦,尽量不去想也就罢了。老孙头每月有一笔可观的退休金,女儿女婿也靠自己过去的关系安排进了好的单位工作。在周围街坊一带,老孙头家的日子算是比较富足的了。对于自家的富足,他当然是感到满意的。但对于别人的富足,却让他心里觉得不舒坦,即使那些人与他无冤无仇也比不上他的富足,他的内心深处也是不能容忍的。即便是与自己关系不错的王瞎子也是如此。
老孙头对王瞎子的嫉意缘于王瞎子有了儿子大鹏之后。想想自个没儿子,王瞎子那穷要饭样却有儿子。看着别人的儿子,他总是想到自己的儿子。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心里就十分痛苦。这种嫉妒之心不只针对于王瞎子,对周围的街坊邻居只要是有儿子或孙子的,这种嫉妒之心都存在。因此老孙头和周围的街坊邻居平素里来往较少,即使见面也懒得打招呼,王瞎子只是个例外。
看着王瞎子的妻子张翠菊那么能干能吃苦,老孙头的内心渐渐地就更加不平了。他又想起了自己的老伴。自己的老伴在他关进牛棚改造之后,被迫与他划清了界限,于是两个人离了婚。离婚之后倒也没有改嫁,只是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孩子艰难地生活。但后来因为承受不了儿子自杀的打击,于是也上吊自尽了。老孙头对于妻子当年与他划清界限一事一直耿耿于怀,觉得那是妻子对自己的不忠。但当得知妻子的死讯时,这种介怀也随之弃之于心了。现在想起自己的妻子,他对妻子的情怀又由过去的那种介怀,变成了思念和沉痛。
改革开放快二十年了,城市日新月异地变化着。很快,地处中原内陆的荆凃县也启动了旧城改造工程。政府开始禁止私人随意建造民宅,并对荆凃县城的中心部分区域进行拆迁规划,鼓励私人购买商品住宅。这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是不愿接受的。首先购买商品房价格高昂,不是大部分的老百姓所能承受的。其次,商品房无论外观怎么漂亮,也比不上私人民房住着宽敞舒服。所以更多的人还是选择住民房。虽然上面禁止私盖,可下边照盖不误。至于那些被划为拆迁对象的人们可就忙乎了,忙着连夜加盖自己的老宅,指着到时候政府拆迁的时候,好狠狠地赚上一笔。为了避免检查,很多人选择在夜间加盖,徐老五的生意不仅没受影响,短期内反而更忙活了起来。
最近徐老五接的活基本都是市区要拆迁的拆迁户们。为了赶在拆迁之前多搭点地方以便于拆迁时多要补偿,大凡是能搭上棚子的地方,也不管是院子还是茅房,统统被聪明的拆迁户们给利用了去。为了加快工程进度,徐老五每天都管工人们两顿饭,这样张翠菊早上六点多出门上工,时常要干到夜里十二点多才收工。为了照顾丈夫,张翠菊每天早早起床,把王瞎子爷俩一天的饭都给做好,自己只带上几块饼夹点咸菜就赶往工地去了。对于妻子的劳累,王瞎子倒是一点不心疼,在他看来,娶个女人就是拿来用的,不能白养活,得干活,不然娶她干嘛!这人生来无论富贵也好,贫困也好都是命中注定的。她张翠菊生来也就是这样的命,我王瞎子也就是这样的命,是命就该认,改变不了。王瞎子曾与老孙头探讨过命这东西,老孙头就问王瞎子:“老王,你说说看,你这命过的算是好还是坏呢?”
王瞎子咂咂嘴,长叹一口气说:“我这命,谈不上多好,但我也知足了。你比比去,我虽然眼瞎看不见东西,但日子过的也还算舒坦。要说比不上我的人,我看还真有不少来。至少我有些个东西,很多人还没呢。”
王瞎子这番话或许本身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不过他没有想到,他的这些话,可大大的令老孙头心中不悦。你有些个东西,你王瞎子能有些啥东西?不就是有老婆有儿子嘛。没错,我老孙头是没这些个东西,可就算你有我没有,你王瞎子也比不上我半个指头。这口早已压抑于心的闷气,使得老孙头对王瞎子更加介怀了。
不过尽管那次王瞎子说话让老孙头不高兴了,老孙头也并没因此和王瞎子交恶。反而在那之后对王瞎子似乎更加地“热情”和“关心”了,时常还会端两小菜再拎壶酒到王瞎子家里小酌几杯。可把王瞎子欢喜的不得了。这王瞎子是既爱抽烟又爱喝酒。不过烟酒都要花钱买,王瞎子是舍不得花那钱的。又由于烟瘾实在太大,不抽实在难受,所以王瞎子抽的烟都是些假烟,里面只有很少的真烟叶。但对乎对乎也能将就着抽,毕竟有些烟味就够了。只是这酒就不能喝假的了,那是会喝死人的,所以就只好不喝啦。但如果是老孙头请的那是一定要喝的。再说了,老孙头喝的酒都是档次不低的酒,不喝白不喝。两人就这样,品小酒吹大牛,时常吹到酒干菜尽人微醉才散场,喝得快活喝得滋润。
一天两人又聚在一起喝酒,王瞎子喝到酒意十足,一脸得意地跟老孙头说:“老孙我跟你说,咱这一片街坊邻居,对我真正贴心有义的,就你老孙一个。所以今个我要喊你一声孙大哥。来孙大哥,我敬你一杯。”说完王瞎子举起手中的酒杯,端到老孙头跟前。老孙头暗中冷蔑地一笑,也举起酒杯,两个人昂起头一干而尽。喝完,老孙头一脸郑重地说:“老王,你也别这么客气,一直以来我都是拿你当亲兄弟一般看待的。”
“对对对,没错,所以今个我咋要喊你一声哥呢!”王瞎子随声附喝着。
老孙头接着说道:“那我跟你讲几句心窝子话,你信我吗?”
“信,那怎会不信,啥话你说。”
“这弟妹呀在外头做小工,天天回家回的那么晚,你这看不见东西,大鹏还那么小不能搭把手,弟妹咋就放心的下呢?那工地上的都是些什么人你该是知道的,不是些个地痞流氓要么就是船上的鱼拐子,反正都是些没素质下三滥的家伙。最近我可听到了些不好的传言,但我想弟妹该不是那样的人,这些传言未必当真。但你要讲讲弟妹嘛,让她尽量回家早点,别只顾着赚钱别的都不要了。”
王瞎子听了老孙头的这一番话,顿时脸都青了,刚才那番酒意也一下没了踪影。他仔细品味着刚才老孙头说的话,老孙头说的话可是在理的。工地上干活的那些个家伙什多是些缺爹少娘管教的乌合之众,找不出几只好鸟来。这张翠菊天天回来这么晚,我咋没想过她到底是去干啥了呢?要是没去干啥,怎么会让人听到不好的传言呢?而且连街坊邻居都听到了呢!王瞎子越想就越气,越气就越认为张翠菊在外面真做了对不住自己的事。老孙头见王瞎子脸色越来越难看,便假意安慰了几句,说老王你也别往心里去,我这也是听说,我想小张不会是那种人的,回头你好好劝劝弟妹,叫她以后别回来那么晚就是了。说完老孙头便告辞离开了王瞎子家。
回家的路上,老孙头的心情似乎好极了,还不禁哼起了小曲。可怜那王瞎子的心情是糟糕透了。桌上的碗筷也无心收拾,先打发大鹏早早上床睡觉,然后自己也躺上了床。当然,睡是休想睡得着了,张翠菊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等回来了一定要好好把话问个明白。王瞎子按了下床头的电子闹钟,才八点多钟。以往张翠菊总是要等到十二点以后才会回来的。这时间可真难熬,一秒钟就像一年那样漫长。王瞎子的心里就像被猫抓一样难受。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不时地按着电子闹钟听时间。最后感觉心中憋得实在难受,便坐起身子靠在床头上使劲大口大口地抽烟,一连不知抽了多少根烟,把整个屋子弄得是乌烟瘴气。当他最后一次按下电子闹钟时,已经十一点半了,张翠菊快回来了。王瞎子匆匆地把手中还没抽完的半截烟抽完,狠狠地把烟头丢在地上,躺倒床上把被子狠狠地盖在了头上。此时地上已经丢满了一堆的烟头。王瞎子闷在被子里,想着等张翠菊回来如何兴师问罪。哦对喽!王瞎子差点忽略了一点,等张翠菊回来,如果要兴师问罪的话,得有个理由或借口吧!毕竟怀疑归怀疑,没有证据呀!证据!哼!老孙头的话就是证据。这能算是证据吗?如果算的话未免太牵强了吧。可心里再一想,凡事不会空穴来风,如果真的没鬼的话,这传言又是怎么来的呢?不光老孙头听说了,估计听说的人还不少呢!我看这事九成是真。我滴个妈呀!我怎么娶了个这样的女人,这是哪辈子做的孽呀!这以后出门我还怎么见人那。王瞎子想到这里,真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却又怎么也哭不出来。眼瞅着张翠菊快要回来了,王瞎子又想,怎么,今晚难道还要跟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共睡一张床吗?不能,谁知道她身上还干不干净。想到这里,王瞎子马上起身下床,走到隔屋把大鹏抱到了自己的床上。大鹏早已睡得死沉死沉,被王瞎子这么一抱给弄醒了。他睡眼朦胧,问爸爸要干嘛?王瞎子喝住大鹏,让他继续睡觉不许说话,随即自己也上了床,把灯关掉便躺下了。大鹏咕哝了几句,抵挡不住沉重的困意,很快便睡着了。
不多时,窗外传来了一阵厚重的脚步声,张翠菊回来了。走到家门口的张翠菊突然感觉今天家里似乎有点不对劲,哪不对劲呢?张翠菊望望自家的窗户。是有些不对劲,屋里的灯已经熄灭了,以往屋里的灯都是一直亮着的,直到自己回来。今天怎么没亮呢?停电了吗?记得刚才经过老孙头家门口的时候,老孙头家的窗子里还亮着灯呢!咦!这老孙头也应该早休息了才对,怎么都这个点了还亮着灯呢?带着疑问,张翠菊推开了堂屋的大门。屋子里黑洞洞的,张翠菊找到灯线,拽亮了堂屋里的电灯,只见一桌子的狼藉无人收拾。随即张翠菊又走进侧室,打开灯,看见满地的烟头和躺在一块的爷俩,感觉更加奇怪了。丈夫今个怎么一下子抽这么多的烟,而且桌子也不收拾?大鹏不在自己的屋里睡怎么跑到这睡来了。还有自己回来了丈夫怎么也不搭理一下呀?平时每当这个时候回来,丈夫总会醒来招呼自个热点饭吃,今个怎么睡得这么死沉死沉的呢?张翠菊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赶忙上前推了推王瞎子。见王瞎子一点动静没有,心里顿时慌了。她连忙又使劲推了推王瞎子,并大声喊着胜利胜利。王瞎子狠狠地甩了甩胳膊,一声不吭的坐了起来,直把张翠菊吓了一大跳。
“孩子他爸你今天怎么了?”张翠菊不解地问王瞎子,她想不出王瞎子会因为何事而变得如此怪异。王瞎子一声不吭,侧过身子从枕头下摸出了烟,划亮一根火柴点燃抽了起来,丝毫不理会站在一旁的张翠菊。张翠菊又一连问了几遍,王瞎子还是一声不吭,继续埋头抽自己的烟。张翠菊急了,一把抓掉王瞎子手中的烟,焦急地问道:“孩子他爸到底啥事你说个话呀,你这么拼命抽烟身体还要不要啦!有啥事你说给我听,别这么折腾自己行不。”
王瞎子手中的烟被夺了去,顿时火冒三丈。把另一只手里撰着的火柴和烟盒狠狠地摔在地上,“我怎么了,我快要死了你还在外头快活来!你在外头干了啥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好了我也不说了,你继续去野你的去吧!”王瞎子说完又一头躺下,狠狠地盖过被子,哼哼啊啊地呻吟着“命苦呀,我这命苦呀,怎么就叫我摊上这事了呀!没有脸再活了呀!哎呀我滴个妈呀------!”
张翠菊被王瞎子说的话给气闷了,她当然明白王瞎子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这简直让她不敢相信,自己平日为操持家里如此辛苦劳累,做丈夫的竟然还无端地说自己在外面野,这对张翠菊的伤害实在太大了。平日里的张翠菊虽多少有点逆来顺受,但此时她再也忍不住了,狠狠地丢掉从王瞎子手中夺过的烟头,跺着脚大叫:“我做什么我野了?我天天出门就是干活我野什么了,啊!你今天给我讲清楚。”这可能是张翠菊第一次在家发这么大的火,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爆发。
张翠菊的爆发是王瞎子始料未及的。但王瞎子一点也不心虚,蹭地又从床头坐起来,“呦,在外头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你还怪有理来是吧。啊!你欺负我眼瞎看不见就不知道是吧,我告诉你,我心里头清楚的很来,你会有报应的。”
王瞎子毫无根据却又如此重伤的话让张翠菊几乎崩溃,她歇斯底里地嚎叫着,刚想说什么,由于一天的劳累加上刚才受到过度的刺激,一下子昏了过去。只听咕咚一声,张翠菊重重倒下,椅子也被撞翻在地。王瞎子还以为是张翠菊拎东西要砸自己,一下子吓得哇哇大叫。由于动静太大,把大鹏也给惊醒了,醒来看到地上还躺着一个人,顿时吓得哭了起来。此时街坊邻居也被这惊天动地的吵闹声给惊动了,不知王瞎子家又出了什么事情,便赶忙披起衣服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顿时吃了一惊。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张翠菊倒在地上,赶忙左右招呼救人。大家把张翠菊抬到椅子上,又是灌水又是掐人中,好半天功夫,张翠菊才慢慢苏醒过来。救醒张翠菊,大家这才顾得上惊魂未定的王瞎子和还在哇哇大哭的大鹏。大家便上前询问王瞎子出了什么事。
王瞎子气狠狠地指着张翠菊叫道:“这个女人在外头野了,她刚才要谋杀我来。哎呀我滴妈呀!快报警快报警,赶快报警。”
王瞎子说张翠菊要谋杀自己大家自然不信,虽然具体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听王瞎子说张翠菊在外头野了,自然是明白其中的含义的。但这么可能呢?张翠菊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呢?张翠菊平日里劳心劳神地操持着这个家,左邻右舍都是看的见的,她怎么可能会做出那事呢?王瞎子一边穿衣服,一边不住地叫唤:“不行不行,我得走,这家我不敢呆了,这要是呆到明天你们还能见得到我啊!”
这时邻居李奶奶发话了:“老王,你话不能乱说,小张干什么了要害你?她为这个家操劳的还不够多吗?你不能这样对人家。你有什么事跟大家说?让大家来评理。”
“我乱说,你们是不是也以为我眼瞎什么都看不见是吧?可我这心没瞎,我什么都看得见,你们都别劝,以后你们就会明白了。不行,我要走,我要离开这个家。我裤子呢?你们看到我裤子掉哪了?”王瞎子一边嘟囔,一边在床上找裤子。原来刚才一阵折腾,搁在床脚处的裤子滑落在了地上。王瞎子一时半时找不到便又开始叫唤:“裤子呢?裤子放这儿的到哪去了?你们快帮我找找,我看不见。“
老孙头的女婿也在,捡起地上的裤子递给了王瞎子,跟着劝道:“我说老王,这大半夜的你往哪去,今个大家都在,你跟大家说说什么事,我们帮你做个见证。”
“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我没的话说,我还要脸来!”王瞎子仿佛又来了劲,这话顿时又激怒了张翠菊,张翠菊从椅子上艰难地站起身来,怒喊着要上前抓王瞎子的领子。众人也被张翠菊愤怒的表情吓坏了,赶忙又把张翠菊按到椅子上坐下。穿好裤子的王瞎子指着张翠菊对众人说:“看,你们都看见了吧,这女人是不是野了。”张翠菊一听,一口气没接上,顿时又背了过去。
李奶奶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声道:“老王你别说了,你是想把小张活活气死啊?我看小张要是被你气死了谁来伺候你爷俩。”
“我要她伺候?我怕我命都栽在她手上我哪还敢让她伺候。”王瞎子的嘴还是不依不饶。说完要往外走。
李奶奶一把拽住王瞎子:“老王你往哪去,这半夜三更的要是出了什么事谁知道?”
“不用你管,我就是死在外面也比死在这个女人手里好。”王瞎子还要往门口走,李奶奶又发话了:“老王你哪都别去,你在家里看着大鹏,大鹏是你儿子你总不能不问吧!”王瞎子哼了一声,刚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李奶奶接着说道:“今晚小张我带到我家跟我睡,这下你看行了吧!再有什么事明天咱们再说,这么晚了你也让咱这街坊邻居安稳安稳行不。”这时其他的邻居也跟着劝和,这深更半夜的天又冷得厉害,众邻居被闹得没法睡觉难免会有怨言。王瞎子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自己要是跑出去睡哪呢?住旅社可是要花钱的,于是王瞎子也不再执拗。待张翠菊稍稍醒过神来,李奶奶把张翠菊扶到了自己家,众邻居也都散去了。
邻居们散去之后,王瞎子也躺下了,可出了这样的事还怎么能睡得着呢!明天又该何去何从呢?现在这难堪的事让邻居们都知道了,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估计不出明天整个街道的人都会知道。以我王瞎子在荆凃县的大名,恐怕要不了多久全县的人也都会知道。这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明天叫我还怎么出门见人呢?王瞎子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头绪来,心中痛苦万分。再看看旁边熟睡的大鹏,王瞎子突然想到了一个去处。对,去孩子他姑姑家住上一阵子再说,这个野女人就不管她了。可孩子咋办呢?之前去妹妹家走过几回亲戚王瞎子都带着大鹏一起,这回还带不带呢?要是这回再去妹妹家,妹妹问起了家里的事该怎么说呢?思量再三,王瞎子终于下定了决心,大鹏不带了,免得小孩子多嘴把家里的事说了出去。
张翠菊在李奶奶的家里待了一宿,第二天很晚才醒。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情就像做了一场噩梦,但这个噩梦却是真的。抬头看看墙上的钟表,今天白天的工看来是赶不上了,只好赶下午的工了。见张翠菊醒了,李奶奶端来了熬好的白米粥,看着张翠菊一口口喝下,李奶奶暗地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想要对张翠菊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张翠菊看得出李奶奶心里有话说,自己心里其实也有话说,却也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喝完了粥,张翠菊渐渐恢复了些气力。望着好心的李奶奶,张翠菊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奶奶打破沉默,劝张翠菊先行回家跟丈夫好好沟通沟通,这日子终究还是要过的。张翠菊想想也是,就告别李奶奶起身回家了。
李奶奶的家和王瞎子家隔着不过几十米远,张翠菊一路低着头默默地走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匆匆擦身而过的人。这些大多熟悉的人们平时每每见着面总是要打声招呼的。可今天,当他们看到张翠菊独自一人神情憔悴的模样,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招呼。每个人都在暗地里向张翠菊投放一个异样的眼神,一种说不出的意味。不过这一切张翠菊并没有察觉。这短短的几十米距离,张翠菊走得很慢。因为她想了很多有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突然责怪起自己来。她觉得自己昨天的过激举动似乎太有些不妥。丈夫或许是听了某些不安好心人的鬼话,否则不会无端地怀疑自己。毕竟丈夫看不见东西,只能靠听来得到消息,这听到的当然没有看到的真实。为什么不和丈夫好好地把事情说清楚呢?那样岂不是正中了那些个不安好心人的下怀了吗?自己的丈夫看不见东西已经够可怜的了,自己却还那样对待他,张翠菊越想越责怪自己,便匆匆加快了脚步往家走。
走进院子,发现家里的大门已经锁上了。这会儿功夫,丈夫会去哪里呢?张翠菊心中嗖的一紧,赶紧掏出钥匙把门打开。只见屋内一片凌乱,再走进侧室,侧室里更是被翻得乱七八糟。衣柜里的衣服全被翻了出来,床上地上散落了一地。张翠菊看到眼前的这番景象,心中有些慌乱,她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连同散落在床上的一件件地整理齐。突然她发现衣服少了许多,再仔细瞅瞅,丈夫的衣服都不见了!张翠菊顿时想到了什么,她又在衣柜里找了找,才发现丈夫出远门时经常背的大军用背包也不见了。此时张翠菊明白,丈夫一定是离家出走了。想到这里,张翠菊忍不住流下了泪水,刚才心中对丈夫的那番愧疚也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张翠菊又想到了儿子,赶忙丢下手中的东西,匆匆地赶到了大鹏所在的学校找到了大鹏。大鹏的眼角还红肿着,他哭着告诉妈妈,早上爸爸把自己送到学校,说自己要到姑姑家不回来了,让大鹏自己照顾自己,然后就走了。张翠菊望着儿子心中难过极了。她搂住大鹏,擦去大鹏眼角的泪水安慰儿子,说爸爸走了还有妈妈,妈妈不会不要你,说完掏出一元钱给大鹏要大鹏买零食吃。这是张翠菊头一回塞给大鹏这么多的零花钱。以往只是偶尔才给大鹏一角两角,即使过节给压岁钱也不过五角钱。看着儿子悲伤又欢喜的模样,张翠菊心中充满着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痛。
从大鹏所在的学校离开,张翠菊突然有一种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感觉。是回家还是去工地呢?想了想,张翠菊又赶回了家里,先把家里收拾整齐再说。她发现丈夫除了把自己的衣物带走了,家中的存折和藏在铁盒子里的钱也全被丈夫一并拿走了。张翠菊强忍着泪,待把家中收拾妥当,又来到工地上向徐老五预支了半个月的工钱,顺便请了一天的假。徐老五很是爽快,立马就拿了两百块钱给张翠菊。张翠菊拿了钱,到街上买了半只鸡回家,她要给好久没有吃肉的儿子解解馋,以安慰受了委屈的儿子。同时她也在内心告诫自己,一定要坚强,无论如何,要照顾好大鹏,不能再让儿子受到伤害。
中午大鹏放学回家,张翠菊交给大鹏一把家中的钥匙,并交代大鹏以后爸爸不在家了,放学回家后就自己开门进屋做作业。妈妈还是像以往一样把一天的饭做好后放在煤炉上热着。张翠菊又教大鹏如何换煤球,并叮嘱大鹏每天中午都要往煤炉里换一次煤球。大鹏记住了换煤球的方法,又问张翠菊,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一提到丈夫,张翠菊的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她竭力想忍住泪并安慰大鹏说爸爸会回来的,等爸爸想大鹏了就会回来了。可终究没能把泪水忍住。一向坚强的张翠菊第一次当着儿子的面掩面哭泣。然而幼小无知的大鹏却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母亲,甚至不知该如何安慰伤心的母亲.....
在王瞎子离开的日子里,张翠菊过得更加艰苦。其实生活无论怎样艰苦,对张翠菊来说都可以忍受,可内心的压抑有时真的很难忍受。对于像张翠菊所生活的这样一个小县城,庸俗无聊的市井小民在精神娱乐极度匮乏的环境下最乐此不疲的事情莫过于捕捉流言蜚语,添加油盐酱醋,作为茶余饭后与他人津津乐道的谈资。而王瞎子在本县也算是个“名人”了。因而关于王瞎子家的这件事就像风一样很快便被熟知的人们有意的或者无意的,当然也不乏恶意之人像传播流感一样地传开了。
和张翠菊一同在徐老五手下做工的有个姓赵的女人,名叫赵贵香。此人对张翠菊早就嫉妒在心。要说这张翠菊能有什么值得人家嫉妒的呢?还别说,张野菊还就是有能让人嫉妒的地方。那就是她老公王瞎子。王瞎子虽只是个瞎子,可人家好歹吃皇粮的,每月从公家领的救济金也不少。能住着政府给安排的房子,看病还不用花钱。这对于荆凃县不少连房子都没有的外流人口和渔拐子而言,就王瞎子这境况的,也能让人眼红得冒血。这赵贵香和其丈夫原本都是船上的渔拐子,祖祖辈辈都是靠打鱼采砂为生的。后来淮河里的鱼不好打了,采砂也不准了,日子不好过了便和丈夫卖了船搬到县城里租住了下来。上岸后赵贵香也是经人介绍才跟着徐老五做小工,赵贵香的丈夫则在街头蹬三轮。日子过得虽不富裕,倒也安稳。谁想天降灾祸,赵贵香的丈夫一次小酒喝高了,蹬着三轮连人带车滚到了坝子底下,头碰了个大窟窿,一只腿也给摔瘸了。为此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不说,还落下了残疾。就这样,好端端的一个人变成了半个废人。这让赵贵香的心里那个憋屈呀!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这辈子嫁了个这么不争气的男人摊上这倒霉事来。可摊上了又能怎么样呢?日子还得过。那段日子赵贵香倒是想过要跟自己男人离婚的,但想想如果真的离了,家里还有两个娃可就遭罪了。只好忍着吧,老天要惩罚自己,躲是躲不掉的,这就是命。
嫉妒之心是人之常有,尤其是自己身边的人,哪怕自己有那么一点点不如人家的,嫉妒之心就会油然而生。就是觉得张翠菊的男人比自己的男人强了,赵贵香的心里就不平衡了。总想找机会把这种不平衡给弥补一下。这不,机会来了。张翠菊男人离家出走的事情很快工地上的人都知道了。至于为何出走刚开始大家也并不知晓那么多。可是赵贵香却趁机捕风捉影瞎编乱造一通。说什么张翠菊在外养小白脸了,想害死他男人。平日里还经常打骂王瞎子,不给王瞎子做饭不说还把家中的钱都私藏起来,王瞎子没有饭吃只好出门讨饭。这回说是王瞎子离家出走了,搞不好是在外讨饭走丢了也说不准。赵贵香说的那是有板有眼,好像自己亲眼所见一般。这天赵贵香又开始八卦了,拖着阴阳怪气的嗓门站在张翠菊的背后训导工友小葛。小葛二十出头还没成家,人很老实,平日里话也不多。“小葛啊,有没有处对象那?”
小葛憨厚地笑了笑,“还没呢。”
“恩,年纪不小了也该找对象了。不过这事也急不得,找对象可是大事,不能马虎,要是找了个不上道的,骗钱败家的,不和你好好过日子不说,还给你带绿帽子的那就惨了。这种女人生的孩子说不定都是别人的。要是遇到了这样的女人啊,准把你害死。你最近听说了没有,咱这街里就有个女人把她男人给害死在外头了,连尸骨都没找到呢!”赵贵香没念过什么书,也不晓得无耻卑鄙几个字咋写,这睁着眼瞎扯的本事倒是挺大。见小葛低着头只顾干活不吭声,也没见其他的工友对她的话题有兴趣,顿时有点失望。看来还得再加点猛料。于是清清嗓子准备继续,结果还没开始就听嘣的一声响,一把铁锨砸在了自己跟前,赵贵香被吓得双脚离地直接蹦了起来,其他几位工友也被吓了一跳。大家转过脸来一看,张翠菊铁青着脸紧咬着牙狠狠地瞪着赵贵香,那张脸是从没见过的可怕,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恐怖。不过这哪能吓到赵贵香呢,像赵贵香这种靠撒泼耍横混事的无赖之人,这种江湖场面可见得多了。赵贵香立马收拾下刚才脸上遗留下来的表情,两嘴唇朝上一顶,眼珠子也跟着那么一瞪,双手叉腰一只脚向前探出一步,头高高扬起像老鳖一样伸到张翠菊的面前,几乎就要撞到张翠菊的鼻梁上。“你个野女人疯了啊你。老娘说话管你屁事,哪容不下你耍横跑到这来跟老娘叫板,你个臭不要脸的,死了八辈子祖宗的…..”
此时此刻,赵贵香竞还骂的那么理直气壮,这让众工友都看不下去了。张翠菊的忍耐更是达到了极限,长久以来的压抑终于要在此刻爆发。张翠菊一个箭步冲上去,两只手狠狠地掐住了赵贵香恰好伸长的脖子,那两只大手可是长年累月干粗活的,力道自然十足。赵贵香被这么一掐,立马焉了,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众工友见势不妙,赶忙前来拉架。可张翠菊的劲也着实够大,众人怎么拽也拽不开两人。张翠菊边掐边喊:“你个心黑了的,我哪里招惹你了你在我背后诋毁我,我前生与你无怨今生与你无仇。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点活路….”
张翠菊喊着喊着眼泪就流了下来。眼瞅着赵贵香的舌头都伸了出来,眼珠子上翻就快没气了,徐老五跑了过来,叫着小葛赶忙掰手指。两个人合力,才最终把张翠菊给拉开。在瞅瞅此时的赵贵香,像一条哈巴狗似的只顾着大口喘气,再也没了刚才威猛雄武的气势,狼狈到了极点。
张翠菊被众人拉开后不住地边哭边抹着眼泪,悲痛万分。想想自己怎么这么命苦,在家老公怀疑自己不忠离家出走,在外还受别人欺负。咋活的这么悲催呢!张翠菊越想越悲伤,最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张翠菊和王瞎子都是一样的天生大嗓门,这一哭哭得是昏天暗地,又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徐老五被今天这事搅得很恼火,还影响做工。于是便让老周妻子把张翠菊送回家,顺便告诉她在家休息两天在来上班。再瞅瞅这边,赵贵香已经喘过了气,可还赖在地上哎呀哎呀地叫唤作可怜状。徐老五顿时又来气了,因为今天这事根本怪不得张翠菊,都是赵贵香挑的事端。徐老五大声呵斥:“还能不能干了,不能干就回家吧,别死在这儿。”这一呵斥,赵贵香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说什么,拿着铲子乖乖地干活去了。周围看热闹的见散场了,便也跟着散了。
老周妻子把张翠菊送回家后安慰了一会便离开了。张翠菊难过了一阵子情绪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想想今天发生的事,张翠菊也觉得自己冲动了。唉!何必跟那个坏女人这么一般见识呢!搞成这个样子,张翠菊觉得也不好再回去做工了。这还为难了人家老周夫妇俩。可是不上工地做工那做什么好呢?家里一大一小两张嘴都要吃饭,大鹏上学也要花钱。思考了良久,张翠菊还是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当晚张翠菊买了几斤苹果拎到了老周夫妇家,跟老周夫妇道了歉,顺便拜托老周夫妇跟徐老五说一下自己不去做工了。老周夫妇好生劝张翠菊还回工地做工,不然一时半会找不到好的差事。再说徐老五也没说不让你来做工。可张翠菊最终还是决定不回工地了,她决定明天开始继续捡破烂,为的就是要争这一口气。
在荆涂县靠捡破烂为生的人并不少。还有一些流浪的叫花子乞讨之余也把捡破烂作为自己的副业。一个小县城能有多少破烂可供捡拾呢?除了捡垃圾,张翠菊也在不断地开辟副业。每天早上五点种,张翠菊早早的起床在锅上煮上小半锅粥,粥上再架几个馒头热着给儿子做早餐。然后便匆匆赶到城北的早市批发一些刚出锅的油果赶在每天忙碌的人们出门前,走街串巷地叫卖着。每次张翠菊不敢批的太多,生怕卖不出去。在卖完之后张翠菊再赶回家里换件衣服拎上大口袋和钩子出门捡垃圾。到了中午菜场收摊的时候,张翠菊的身影又会出现在菜场里。在环卫工没有打扫菜场之前捡寻一些被丢弃但还可以食用的菜叶带回家作为和儿子一天的口食。下午的时候,张翠菊依旧会外出,通常会在很晚的时候才会回来。刚开始的时候,街坊领居总是看到大鹏在放学回家做完作业之后坐在门外向路口张望等张翠菊回家,等到天黑了还在路口坐着,也不知道张翠菊干啥去了为啥回家那么晚。后来才知道,原来每天下午张翠菊都跑到很远的郊区乡下,挨家挨户地讨米讨面去了。当年张翠菊跟着父母逃荒于此的时候,就是靠着百家的一碗米一瓢面才没被饿死。可没曾想现如今张翠菊也要如此养活自己的儿子。这在众人看来是一件很感伤的事情,张翠菊却很自豪,因为她觉得靠自己只要能把儿子养大,就是最幸福的。
此时本故事的主角在干嘛呢?此时的王瞎子还呆在妹妹家里,住了这么久,就算是亲戚也烦了。可王瞎子哪里会觉得,反正他是个瞎子,看不见亲戚家人的脸色。虽然在妹妹家日子过得还算舒坦,一日三餐不用自己动手,闲了一样出门溜达,可王瞎子的内心其实并不舒坦。原本以为自己离家出走要不了几天张翠菊就会来找自己,哀求自己回家。那样就能借此机会狠狠地惩罚下张翠菊了。可没想在妹妹家住了个把月了,张翠菊也没来找他。也不知道家中此时是啥情形,县城里关乎我的闲话还有没有人再说。一想起这事,王瞎子心中就又来气了,就好像张翠菊千真万确地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自己离家这么久张翠菊也不来找他,她现在在家咋过的?该不会真找了个男人过了吧?要真是这样我哪还能在这里坐视不理?这个坏透了的野女人,王瞎子越想越上火。于是王瞎子决定回家看看去。
王瞎子也是个想到就去做的人,当下收拾好包袱,打算第二天就离开。王瞎子要回家了,亲戚家人自然很高兴。作为王瞎子唯一的亲人,只有妹妹有点舍不得王瞎子走。王瞎子的妹妹表示要陪王瞎子一起回家,顺便看望看望大鹏。可王瞎子坚持一个人回家,妹妹也就只好作罢。
当然,王瞎子之所以不让妹妹陪自己一起回家是有自己算盘的。王瞎子第二天赶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到了家门口,王瞎子并没有先回自己的家,而是先跑到了隔壁老孙头的家里。老孙头此时一个人在家里正悠哉地听着京剧,见王瞎子到来,赶忙端茶倒水。两人就好像多年未见的朋友一样,亲热得不得了。在得知王瞎子的来意后,老孙头哎的一声长叹,用语重心长的口吻像教导一个晚辈一样对王瞎子说:“老王啊,说实在的连我都看不下去弟妹做的这些事。你说你走之后这弟妹咋不去找你呢?不管弟妹之前有没有做错什么,如今你一个人在外头,做妻子的也该担心才是。可我瞅着你自打走了之后,弟妹一个人呢,过得似乎还不错,还自个儿做起了小生意。看来她是真没把你放心里哟。没了你,她好像觉得比以前过得更舒坦哩!”
老孙头的话让王瞎子又激起了对张翠菊的憎恨,这个凶狠毒辣的女人,还真巴不得我死在外面才好。枉我养了你这么些年,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撑多久。想到这,王瞎子决定还是再回妹妹家去。在离开老孙头家的时候,王瞎子正巧撞上了李奶奶。李奶奶赶忙吆喝住王瞎子,说老王那,你咋才舍得回来呢?小张一个人在家带着大鹏,辛苦死喽。你还不赶快点回家,背着包袱又是上哪啊?王瞎子心头还冒着火,懒得搭理李奶奶,可又怕被李奶奶拦下,于是便撒了个慌,说自己身上没带钥匙,先去学校看儿子去。说完便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县城汽车站,坐了最后一班汽车去了妹妹家。
到了晚上,李奶奶特意跑过来看看王瞎子回来了没有。见王瞎子不在家,便告诉了张翠菊白天遇到王瞎子的事。结果张翠菊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王瞎子回家。她知道,丈夫今晚是肯定不会回来了。也许,只要她在,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丈夫虽然不回来,但张翠菊告诉自己日子还要继续,一切只为了儿子。转眼大鹏又放暑假了。张翠菊害怕大鹏夏天的时候会跑到河边玩水,便时常将大鹏带在身边一起出门捡破烂要饭。大鹏虽然跟着母亲一起出门捡破烂要饭,但却并不觉得难为情,还经常抢着帮母亲拎东西,有时还会跟母亲比比谁捡的东西多。看着儿子如此乖巧懂事,张翠菊觉得自己就是再累也值了。然而谁能想到,这个暑假,却成了大鹏记忆里和母亲一起渡过的最后一个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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