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援莫州的禁军,在沙河桥驻扎了三天,寸步未挪。
在第三天傍晚,有两个不起眼的军人骑马跑进辕门,直接进了帅帐。
岳朗看见这两人,反应之强烈,把他周围值守的亲卫都吓了一跳。他直接从椅子跳起来,跨过桌案,将两人中高个的那个一把抱住。
“可算回来了!”岳朗急切道,“你再耽误两天,我就该弄个桃木人偶,在背心写上齐景,拿针狠狠扎了!”
“唉,还是跟我师哥最亲啊,人家千里迢迢从北鄢赶过来,连声招呼都没有。”矮个子的那个咂着嘴道,俊秀的脸上带着一丝揶揄的笑。
“小马儿!”岳朗一把放开齐景,把江离抱得离了地,转着圈地笑道,“过来叫哥哥好好疼你!”
三个人凑在一起闹了一会,岳朗才挥手将帐中亲卫全部遣散,盯着他两个问道:“怎么样?”
齐景点点头,简短地说一句:“全都安排好了,什么时候去人,一句话的事儿。”
“好!”岳朗赞道,又转头看向江离,“小马儿,告诉我点叫人高兴的!”
“唉,都这个时候了?我能有啥叫人高兴的?”江离眉毛一挑,笑嘻嘻说,“定西军的消息算不算?”
“当然算!”
“雁宿关还在西军手里,赵经略使也还健在!”江离丢出这石破天惊的两句话,去到桌案上,端起岳朗的茶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里面的茶水喝了个精光,这才继续说道,“还有,铁骑的侦骑,找到了西军残部,得知莫州是怎么失守的。”
江离放下茶杯,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又抓起桌案上的点心,一边啃一边说:“十月下旬,雁宿关有几个粮仓和军械库失了火,又风传驻守的西军将要哗变。消息报到莫州,赵经略带人去看怎么回事。谁知人刚走了不久,就有人报信入莫州,说他们被西隗军偷袭了。西军经略副使任晖信以为真,忙点上大队人马去救。谁知,这些都是西隗人的诡计。任晖的援军在半路被尉迟骁阻击,损失惨重……”
岳朗给江离重新斟满茶杯:“所以西隗来攻打莫州时,定西军实际都不在城中,莫州差不多是一座空城?”
江离点头:“赵经略带了最精锐的一万西军,任晖带出去七八万人,雁宿守军还有三万,说莫州是座空城,一点都不为过。”
“这一招引蛇出洞,玩得好阴险,不能怪西军上了他们的大当。”
“莫州失守,雁宿却一直还在西军手里,赵经略虽然受了伤,可还是率领麾下将士死守雁宿关。西隗军每次强攻都铩羽而归。”江离说着说着有些唏嘘,“现在雁宿关在重重围困之中,形势仍然十分危险。”
岳朗重重点着头,目光隐在大帐深浓阴影中,反而更加雪亮逼人:“不是因为有雁宿关在西隗人身后钉了个钉子,现在他们早就打到汴梁城底下了。”
“雁宿虽然守城艰辛,士气却盛。”江离说得豪气勃发,清亮的声音缓缓道来,衬着帐外一刻不停的风声,竟是有些荡气回肠,“西隗曾经遣使持书,劝赵经略献关投降。赵经略当着千军万马之面,将降书撕得粉碎,与来使一起扔下城头,大声回复:‘老子的回答就三个字!’”
“哦,哪三个字?”岳朗和齐景一同问道。
江离昂起头,大声道:“‘操你妈!’”
“哈哈哈。”岳朗只觉胸中涌起一股澎湃的热流,忍不住大笑出声,用力拍着桌案,“大卫的相国公子,果然不同凡响!此三字真可谓掷地有声,对了我的胃口!等回来围城解了,我要送去十坛好酒,舍命陪他大醉三天!”
“太尉,”江离拱手道,“接到了你的书信,我就和石海召集北军精锐,安排各级关隘戍卫,以确保北鄢万无一失。现在,铁骑新旧军的兄弟们,一千五百人全部集齐,征北的一万精骑,集齐了八千。这不到一万人都由石海带着,驻扎在永清附近的山坳里,只等你的一声令下。哥,你就带着咱们兄弟们,继续干吧!”
“好!”岳朗一边一个,牢牢地握住齐景和江离,笑得豪气干云,“他们总问,我带兵抗敌,哪里来的底气。咱这一万健儿,就是我的底气!”
“谭兴!”他扬声呼唤帐外的亲卫,“去请西隗使者,我有话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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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再一次进入岳朗的大帐,发觉帐中整个气氛都变了。岳朗独据帅案之后,身着皮甲,黑衣素冠,只给了他一个冷峻的侧脸。
一排盔甲鲜明的卫队站在两边,都手按佩剑,虎虎生威。
上次他见的是个任性疏狂的纨绔公子,这次他见的才是个杀伐决断的铁血将军。
岳朗眉目轻转,看着使者,目光如箭,仿佛一只打量猎物的狼:“尊使在营中住了两天,我已有所决断了。”说着从案头抓起西隗使者送来的信,提笔画了几下,扔到他面前。
西隗使者没想到他态度如此巨变,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只见书信上墨色淋漓,画了一只丑到极点的乌龟:“你!你竟然出尔反尔,如此羞辱我王的一片慈悲之心!”
“尊使不必多费口舌,”岳朗淡淡笑道,文绉绉地说了句粗话,“什么出尔反尔?和议签订了才叫和议,没签之前,不如本帅的擦屁股纸!”
他笑容里含着些阴冷的残忍之意,抬手从案头捡起一个木盒,递到使者面前:“我还有一份薄礼,请尊使带给你们尉迟骁将军。”
使者下意识打开盒盖,只见里面有只骨头刻成的酒杯,底座镶银嵌玉,不过这杯子大概有年头了,边缘很多焦黑的痕迹。他不明所以,抬头问道:“这是何物?”
岳朗轻描淡写说道:“这是孤云谷大战后,用尉迟益腿骨做的酒杯,今天他儿子带兵来莫州,我把他父亲的遗骨还给他,来日倒要在阵前请教一二。”
不等使者再说话,岳朗一挥手,几个持枪执刀的亲卫,就把人架出了帅帐。
使者嘶声大吼,一路骂不绝口地被拖走了。
“哥,你……”江离小心翼翼,替大家问了一句,“你……真拿尉迟益的腿骨,做了只酒杯啊?”
“二百五,”岳朗斜着乜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牛骨头的,上面的黑印,是我昨天晚上刚拿火烧出来的。”
ps:本章回目出自《周易·系辞下》:“尺蠖之屈,以求信(伸)也。”尺蠖用弯曲来求得伸展,比喻以退为进的策略。
王士桢曾写过一句诗:尺蠖欲求伸,卑污须自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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