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里,大家议论纷纷。
说是这新任六星侯长相俊朗,才华横溢。更甚的是,从无败仗。
“可不是,听说这次盘都官匪猖獗,要不是六星侯出战,盘都百姓怕是现在还在水深火热中呢。”
“你还别不信,上次六星侯攻占九原山,这九原山是何地?吾皇曾派多少善战勇士?哪个打下来了?”
“这最后呀,还是六星侯领着一队轻骑,三两下就将这久难攻克之地拿下了。”
临安长街上,百姓们悠哉乐道着。
蝉衣像往常一样挎着竹篮在街边挑拣昨日卖剩的果蔬。
“姑娘,今日六星侯大胜归来,这昨日的果蔬你随意挑拣,我分文不取。”摊贩老板笑呵呵地捋着胡茬,额间皱纹下眯起双眼,久久望着城门那边。
起凤,你看,怕是这一生,我都逃不开了。
即便你我再无关系,即便我们相隔万里,你总能从生活的各个角落里蹦哒出来,缠绕成一个圈盘桓着,一点儿都没有想要放过我。
“让开,让开……”
“咚~”
长长的锣声打破蝉衣的沉思,她看见当今圣上乘坐轿辇自城中央而来,两列开路的侍卫雄姿英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蝉衣跟着其他民众一道跪叩在地,向轿辇中的那个人行礼。
蝉衣见过那个人,他是起凤同父异母的二哥。
“六星侯凯旋归来,吾皇甚感其功,亲临城下,喜迎战神。”轿辇边上的公公声音尖细,节奏婉转,乍一听有点儿像戏台上的角儿。
“吾皇英明。”蝉衣跟着大家又深深一拜,嘴角却是不屑。
这皇帝的心思,他人不知,她蝉衣还能不明白?
三年前若非皇帝派人暗杀起凤,她又怎会……
罢了罢了,蝉衣不作多想。她低着头,看侍卫穿着的黑色长靴经过,看轿夫抬着步辇的草鞋经过,看文武百官穿的金丝履经过。
蝉衣见过这金丝履,当起凤还是三皇子的时候。
年少轻狂的的起凤自幼好文,闲暇时偏爱练字作赋,少年习武是为健体强身,谁知最后竟以此为业。
原本纤细修长握笔抚纸的手,硬生生变得粗拙毛糙,盘在指节上的老茧紧紧握住那柄随身多年的赤霞剑,常年浴血,为国征战。
举国上下齐迎他归,他也是当得起的。蝉衣这样想着。
没有人会比蝉衣更了解起凤了。
她见证了起凤从与世无争到往来朝堂,从不谙世事到几派周旋,从天真烂漫到满腹计谋,从堂堂三皇子到如今六星诸侯。
她太心疼他了。所以才会不顾道行强行幻化为人,却只敢在夜半无人时静趴床沿。
什么也不做,就那样凝望着他,伴着轻微的呼吸与心跳,待天微亮又化为骨扇,落于案头。
这已经够了。
因为白日里,起凤会将她置于衣襟内。她躺在交叉的领口下面,可以靠他更近。
亦或是休战休憩的时候,起凤会坐在院前的小池旁,将她轻取出,对着上面的诗句,温柔吟诵:
“这归途,一世孤独,若早知命数,便让我饮尽蝉衣两副,背负孤注。”
他吟诵的时候神情总是很落寞,徐风吹起涟漪,他目光垂钓。
无人能看到堂堂的战神六星侯竟是如此低眉惆怅之人,除了她。
“六星侯回城!”城门口一道长长的通报声惊扰了蝉衣的回忆。
回过神来,几双金丝履正停在蝉衣面前,也不知是哪位大人。
蝉衣微微抬头想要瞧上一眼,却不自觉瞥向城门口。
她实在太想看他一眼。
已经很久没见了,他好像有些瘦了,也黑了许多。
那个她藏在心底深处的人,此刻正骑在马上,从城门口缓缓前来。
随后在轿辇前几丈处停下,挥手示意随从牵着马匹,自己则轻身跃到地面,屈膝半跪,右手举剑抱拳行礼。
“臣弟起凤见过皇兄。”
临安街上人群众多,他的这声礼数端正如雷,直直打在蝉衣心上。
她看着起凤明知皇帝心思,却还要这般卑微卖命的模样,与当年一脸无邪有着自己小骄傲的样子,大相径庭到判若两人。
她实在心疼。
在还没来得及默然泪流的时候,她看到身旁一个孩童懵懂地向人群走去。
突然,城门口马匹受惊,侍卫队与百官们顿时慌乱,几十号人散在一边,独留孩子站于街道中心,任由马匹直直向前冲去。
危险只在片刻之间。
蝉衣不敢多想,丢下手上的竹篮,她一个飞身过去抱住小孩,受惊的马儿踏过他们的影子朝前奔去,留下两个交叠的影子翻滚在地。
“何人敢在此处闹事?”那声线像角儿的公公又尖叫了起来,这次带些惶恐。
蝉衣将小孩抱还给刚刚寻来的母亲,孤身走到辇前,跪在起凤边上。
“民女有罪,请皇上责罚。”蝉衣深行一礼,额首贴着手背,长长的秀发随着宽宽的衣袖一道落在地上。
皇帝还未开尊口,六星侯倒先说话了。
“不如,就将这不懂规矩的丫头交与臣弟吧。”他声音低沉。
皇帝摆摆手表示允了,善观颜色的公公净鞭一挥,声音依旧尖细:“起-驾-回-宫~”
尾音还未拖完,原先被冲乱的队伍就又整齐有序了起来,纷纷掉头朝宫闱方向行去。
“小丫头你可知错?”
六星侯府里,蝉衣黑纱遮面,目不能视。
但她自小便在这里长大,根据风的流动和气流声音判断,她知此处是起凤的书房。
不仅是书房,而且是书房内阁里他常常小憩的卧榻前。
这味道,她太熟悉了。
“民女知错。”蝉衣内心没有波澜。
三年前她为救起凤已耗尽毕生修为,她不悔。
但这些年来两人从未清醒相见,起凤甚至不知她的存在,却是有遗憾不假。
罢了,此生也就这样了。
愿来生,还能再遇你。
黑纱之下,蝉衣紧闭双目,起凤要剐要杀,她自是心甘情愿不作任何反抗的。
可谁知……
一股温热之气袭来,起凤用战袍裹住娇小的蝉衣,语气轻柔:“这味道你可熟悉?”
原本心如死水的蝉衣此刻心悸如麻。
“你终于来了,”起凤窝在她的肩头,轻轻唤她,“蝉衣。”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