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八十三岁的老人去世了,七天的葬礼把一个人的一生用声声的唢呐总结了。人活一世,究竟有多少可以追逐的事?遥想当年,老年壮年时赶着一头黄牛上山下地,从未在困难面前低头,而当他驰骋纵横与田地间时可曾预料到年老之后的无所归依?
老人一个人生活多年了,大儿子是教师,在县城工作。小儿子务农,随着农村打工的大潮撇掉田地,奔忙于各个工地间,儿媳妇跟随自己的丈夫去了,孙子们也有了自己的工作。他们都是忙碌的,只有他一个闲人,一个人守着两个院子,孤单,寂寞。手中的那根拐杖是他唯一的伴侣,扶他出去散心又扶他上炕。
做教师的大儿子隔三差五的会回来看他,给他带来一些生活必需品,一些现成的面条之类的,饿了自己煮熟了就好。
偶尔,老人也会感到孤单。望着漆黑的窗户上透进来的那一丝月亮的清辉,他开始怀念从前的时光。
那时候,他一个人赶着一头骡子,一头牛,奔走于田地之间时,他是那么富有力量,怎么到如今连走路都需要拐杖支撑了呢?他怀念那个摞在场院里高高的青稞垛子和油菜垛子,黑骡子拉着石碌碡碾了一个多月也没碾完的粮食。看着那些油亮的油菜籽和饱满的青稞在强劲的东风里和麦衣分离,呈现出的光泽像极了黑玛瑙。
如今,那些田地呢?那个健壮的骡子呢?还有那个石碌碡呢?那些一同劳作的老伙计们,他们还好吗,还健在吗?那些早早走了的,真的是享福去了,撇下阳世上的诸多烦恼走了,剩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怀念过去,挣扎着活着。吃一口饭都那么艰难,这就是活着的意义吗?所谓活着,就是为了不断的吞咽这些苦难吗?
这日子怎么变的越来越长了,太阳留在中天里,像被谁施了法术。而黑夜呢,黑夜也是,漫长的没有尽头。窗户里没有亮光,院子里没有响动,就连老鼠也不愿光顾了。连它们也嫌弃我老汉了吗?
白天出去转悠时看到老伙计了,那个年轻时不可一世的家伙如今背驼的胸腔快要挨着膝盖了,比我也好不到那里去了。看到他,我才发现自己也已经老弱不堪了,难怪连老鼠都嫌弃我。
巷道里跑的那些调皮的娃娃是谁家的,一个也不认识。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啊,醒来就都不认识了。
孩子们都离开了,去寻找他们自己的生活每一家都有离开的孩子。曾经那么红火的庄子变的那么冷清了,死的死了,搬的搬了,剩下这些死不了的,搬不动的,像河滩里久不流动的水,没有生气。
最近这个身体真是不争气,老了老了,怎么还得上疝气了呢,疼的时候坐下了起不来,老阿奶啊,你走了这么多年,一个人就没孤单吗,怎么也不来叫我呢?我活的太久了,久的让活着的人忘了我的存在,你去找阎王爷打听一下,什么时候在我的名字上画对勾啊?这阳世上的罪我受够了。
听说现在他们麦子里用的农药毒性挺强的,如果我试一下,会不会很难吃啊,会不会吃的少了就死不了啊。
老阿奶啊,我试了一下,也不太难吃,就是有点怪,吃了一些,洒了一些,但要我这条老命足够了吧,你等着我啊,等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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