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

作者：任咻咻呀咻  首发于葫芦世界  图源于网络

-1-

东施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甚至说是丑才更贴切，饼脸肿眼塌鼻大嘴肤色黝黑，全村除了她爹娘，大概就只有来福哥喜欢她了。来福哥和她也是青梅竹马了，从小就对她很好，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她留着，还一直保护她，有人敢欺负东施，他就给赶跑。

但同村的西施呢，就不一样了。西施长得美极，肤如凝脂，明眸皓齿。西施浣纱沉鱼的故事也是传得大街小巷都是。更是好多人为了看西施一眼，挤破了脑袋。

一日，西施心口痛，便抚胸皱眉，比起平时的明丽，更是别样风情，楚楚可怜惹人怜爱。凑巧东施那日身体不适，胸前沉闷隐隐作痛，便也扶胸皱眉，比起平时更是丑了三分。二人在村里相遇，村里有的人便多事地对比起来，大声说着东施丑得简直让富人闭门不出，贫人挈妻子而走啊。还嘲笑东施效仿人家西施，说她只知颦美，而不知颦之所以美。东施本就胸闷气短，一时更是不知该如何辩驳，幸好来福哥及时赶到轰走了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看东施不舒服就急忙背着她回家了。

东施养了几天，身体好些也有点不敢出门了，因为村里东施效颦的故事传开了，出去买个菜都有人指指点点的。东施心里难受的很，从小因为长相真是有不少麻烦，只希望这件事能早点被人忘掉。

来福哥这几天来见东施挺频繁的，一是担心她身体，二是害怕外头风言风语，惹得小姑娘伤心。就每天干完活，去集市给东施买点好吃的，好玩的，逗她开心。

东施捧着米糕问：“来福哥，你说为什么我长得这么丑啊。”

来福摸了摸东施的头：“哪有，傻丫头，咱们只是漂亮得不明显。”

虽然知道来福哥是在劝自己但还是有点小开心，赶紧咬了一口米糕掩饰。

望着东施这副模样，来福忍不住失笑，拿起布巾给东施擦了擦嘴角。想着比起美貌，一个人的善良和可爱更为重要吧，自己也是捡到宝了。

-2-

后来村里倒是发生了一件大事，西施因为貌美，被一位来巡行的范姓官人相上带走了，估计是过上了荣华富贵的生活。唉，试问谁不想有个如意郎君？不想拥有荣华富贵呢？从此村里开始掀起了学西施的热潮，姑娘们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从衣裳到神态都开始效仿西施，也没人再提之前嘲笑东施效颦的事了。

不过东施倒是不太了解情况，因为一晃就快到七夕了，她天天闷在家里忙活着，想给来福哥添件新衣裳，一边做一边幻想，来福哥身材魁梧，肤色黝黑，穿上自己做的这件衣裳一定英俊的很。

七夕那天，二人一起上集市赏灯游玩，来福穿上了东施做的新衣，淡灰色的长袍，平时来福做木匠也穿不上这样儒雅的衣服，一时倒是有点不自在，但来福穿上确实煞是好看，不仅东施看到有点害羞，街上别的姑娘见到来福也都偷偷多瞄几眼。

临末，来福哥送了她一支自己做的木钗，精巧的很，上面刻得染雪梅花栩栩如生，说希望东施能像着梅花般坚强。说罢就给东施戴上，东施羞红了脸，急急忙忙窜进了家中，捂着噗噗跳的胸口，想着时间要是能永远停留在这就好了。

第二天，东施去给来福送饭，回来路上碰到几个姑娘指指点点。

“哎，你说张来福是怎么瞧上这东施的。”

“是呢，你看这东施确实长得一言难尽。”

“哼，长得像西施那样也就算了，东施这样真是让人不服气。”

“就是，就是，估计张来福也是鬼迷了心窍，不定何时就抛弃了她呢。”

东施听到了，便加快了步伐，想把这些闲言碎语甩在后面。可回家关上门，还是抑制不住的难过和低落，越想越自卑，那些人说得也的确没错，自己根本配不上来福哥。长相丑陋就像东施心上的一根刺，动不动就隐隐作痛，就算来福哥对自己好也抵不过别人厌恶自己带来的伤。不过幸好她还有来福哥能拿来麻痹自己。

-3-

没过几日，西施回到了村里，听说要待上两天，村里的人都跑去围观。西施的阵仗很大，她身穿华服，衬得她更是人面桃花，还盘了美丽的发髻，戴着两支金钗，闪啊闪啊，闪到了围观少女们的心里去了。

东施看到后，也是羡慕的，不过摸摸自己头上的木钗，还是心里一甜，便转身走了。却不想西施倒是叫住她。

“姑娘，这木钗倒也好看，不知何处买的？”

东施一愣，还未开口，西施便温柔一笑：“看姑娘戴着好看，也想买一支来收藏，毕竟这桃花木钗也是咱们这里的特色了，我以后也不能常回来，唉。”

东施瞧着西施这般，也不好意思不理，只好说是来福哥给她做的，木匠店在西街第三个铺子。

“也不知这西施姑娘哪里看上了这木钗？”

“哈哈，莫不人丑显得钗美了吧。”

东施见人群中已有人在议论纷纷，不等西施再开口，便自顾自先走了。

-4-

第二天早上，东施去集市买菜，顺便去看来福哥，却看见来福哥在专心致志的做着木钗，上面刻着美丽的牡丹，肆意开放。见她来了，来福哥嘴上招呼着她，但没放下手里的活，看着来福哥这么认真的样子，东施心里有点吃味，没说两句就离开了。

晚上东施想着给来福哥送些糕点，却正好赶上西施去来福哥的铺子取钗子，二人看起来有说有笑，东施怔住了，烛光下映衬下西施的脸羞红，好一朵牡丹啊，就算戴上了木钗也遮不住国色天香。而烛光下的来福哥也那么英俊，他一直害羞着搔着头，说姑娘戴着好看。

东施竟不忍打扰这如画的一幕，就没进门，失魂落魄地提着食盒走了，这么多年来所有的委屈心酸都涌上心头，若自己也有一张美貌的脸，是不是人生就会不同，就能活得容易些吧。西施呢，招招手就有金钗戴，笑一笑就惹人疼爱。自己呢，除了别人的嘲讽，原来一无所有啊，连拿来福哥麻痹自己的机会都没有了。现在她愿意用用一切换张美丽面庞。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哪，她看见巷口深处有家不曾见过的院子，大门口挂了两个大红灯笼，月夜里显得有些诡异，却引着东施着了魔般推门而入。

大堂内，端坐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太，也没计较东施的唐突，饮了口茶才缓缓开口，“欢迎来到贩梦屋。”

东施没听过什么贩梦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好连声说抱歉闯了进来。

“既然你能找到这里，也一定是有所求了，你想求什么？”

东施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看到老太一本正经的样子，便真诚地回答说：“求...求美貌。”

老太端详了她一会儿，“那你愿意拿自己现在的人生来换嘛？”

想起这么多年因为相貌丑陋带来的冷眼嘲讽，想起来福哥和西施站在一起的登对笑脸，想起西施头上哪只闪啊闪啊的金钗，自己这人生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施越想越觉得可笑，就点头答应了。

“你可要想好了，到时候后悔也没有用。”

东施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愿意，不后悔。”

老太叹了口气，想起之前那位貌美的姑娘，长跪不起，说想换张脸求此生平淡顺遂，这大概这就是命运吧。

-5-

吴王宫殿内，西施对着木钗出神。

“王妃，怎么又盯着这根木钗，莫不是又思乡了？”，

西施也没回答，倒是问起夫差这钗上的牡丹应该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夸我爱妃国色天香。”

“大王你又笑话臣妾。”

“难道我说得不是真得？”夫差是发自内心的，西施入宫差不多十年了，容颜却丝毫未改，岁月只是让当年进宫的那个明丽少女多了一丝成熟韵味，也算得锦上添花。

望着夫差深情款款的眼神，西施不由陷入了思虑。

在吴国快十年了，吴王宫从不缺莺莺燕燕，但夫差的确是疼爱她，对她甚好。但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基于她西施的外表，如果她还是当年的东施，夫差可会多看她一眼？想到这儿，西施的笑倒是凄苦起来，她也更为决绝。

三年学舞，十年隐忍，为得不是承欢，而是灭吴。

从东施选择换上西施美貌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得接替西施的人生，没有丝毫退路。因为西施的美貌，她万千宠爱于一身，男子倾心、女子艳羡，就算吴国那些大臣不喜欢她，也只说美色误国，红颜祸水，还是会承认她的美。当然，她也得到了西施的荣华富贵，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别说一支金钗，就是金衣加身，现在的她也配得起。

但成为西施之后，她也得接替西施的烦忧，以前真正的西施是爱过范蠡的，但那个把她带出村庄的范郎只是想把他送给吴国，心里只有越国的霸业，美貌的棋子永远不会是他的妻子。吴王夫差是爱她的，也是爱她的美貌的，再加上自己身上的重任，东施只能狠下心，不去想这些年的恩宠。

这些年，她得到了西施的脸，却依旧活得不容易。

-6-

终于到了战火烧进了宫殿的那天，她给夫差跳了最后一支舞。

范蠡来接她离开，她头也不回，却还是留下眼泪，我见犹怜。范蠡问她要不要随他一起，东施摆了摆手，她不是真正的西施，更不爱范蠡。

她戴上面纱，回到了苎萝村，路过集市忍不住想去张来福的店铺看看，却远远看见来福哥的妻子和孩子也在店里，一家三口吃着粗茶淡饭，却欢声笑语。结果来福的妻子回过头后，东施怔住了，那是她原来的面容，东施的脸。

真是嘲讽，当年她渴望换一张脸，只是想一生顺遂，却不想以前的她早就拥有一切。

后人都说西施后来被逼迫沉江而亡，不，其实不是的，是她自己活不下去了。或因愧对夫差、或因悔恨当初。

那晚。

“你为何给我的木钗刻上牡丹呢？”

“听说西施姑娘嫁到了富贵人家，牡丹才配得上姑娘身份。”

“还以为是你觉得牡丹美呢，原来是讽刺我俗气。”

“没有，没有，姑娘戴着好看。”张来福连连摆手。

“那你送东施的梅花什么意思？”

“傲立风雪，雅致特别。”说完张来福还搔了搔头发，怪不好意思的，只好赶快夸西施“还是姑娘美，姑娘戴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