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茶·酒

人·茶·酒

                              偏偏

有人说：生活如一杯白开水，平淡无味，止渴尚可，多饮乏味。尤其是生活在农村的老一辈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终日面黄土，背朝天。农活琐碎单调，真如白开水一般，没有滋味。为了从味蕾上平添几分颜色，茶酒也就出现了。茶温润，如妇女；酒辛辣，如男人。二者似乎就是为了解除无味的生活而为男女设计的。农家生活虽贫，不可一日无茶饮，一日无酒喝。饮酒喝茶，祖辈如此，贫时可无肉，茶酒不可缺。

老一辈的人喝茶并非好茶，大多是集市散称的茶，虽标着铁观音、龙井等字眼，也只是为了听着好听罢了。茶非好茶，茶具也不讲究，各家各户的茶壶大同小异如此而已。

  老一辈的人喝酒也非好酒，多是散打的酒。记得小时候村经销部热卖五斤一塑料桶的白酒，俗称“大葫芦”。酒劣，便宜。酒不上档次，肴也就更随意了。一盘花生米、几根咸菜条、白菜、萝卜等家常菜而已。农语：一根蚂蚱腿也能喝二两酒。可见，在贫苦日子中趟过来的老人们，佳肴是如此的简单。

  饮茶可单独饮，亦可小聚。农民活重，劳累了一天，多会闷壶茶，解解乏。刚闷时茶很艳，待几杯茶水入肚，茶色变淡，身体的疲乏也消退了。疲倦脸也变得有了血色。茶若不尽兴，喝个小酒，红红脸，热热嘴，也可解乏。

  茶酒可独饮，若更有滋味还是人多为妙。

  邻居串门，或者有陌生人造访，主家多会客气一句“到家里喝口水再走吧！”这里的水当然不是白开水了，而是茶水。喝白开水更多是为了解渴，喝茶才有挽留客人的意味。

  女人相聚多饮茶，邻居串门，都是熟人，喝茶再合适不过了。

  喝茶是很随意的。想喝就端起来喝，不想喝就凉着，不小心洒了一地也无妨。茶水无所谓喝的多，无所谓喝的少，合适就好。很少有人会劝说“喝茶得喝饱饱的”。小聚饮茶，茶一般是很艳的，第一壶倒出来的茶很浓，喝起来多少有点苦味。其实这也是挽留客人的一个方式。

  “再拉会刮，回家又没事。你看茶还艳着里。”说着又倒上了一杯。客人一想，回家也没事儿干，也就又端起来杯子。

  以“茶”的名义，聚在一块，在家长里短的话语中消磨时间，在舒展皱纹的嬉笑中感受清闲。多少为单调的日子多了丝丝的安慰。串门喝茶，无所谓喝的多，喝的少。喝的足了，也不会显示大方，喝的少了，也无所谓。

相比起妇女间的喝茶，男人在一块就不是单单的喝茶这么简单了，那得喝酒。

男人之间相聚，尤其是约好去家中做客，虽说手中没有拿什么东西，可主家得心中有数：做好来蹭顿酒吃的准备。一般来说，串门的客人会以“打扑克牌”的名义热热场子，并不会直接进入“喝酒”的主题。主家先闷壶茶，打着扑克。如果到了饭点了，客人还没有走的意思，这时候主家就得特别注意了：十有八九吃定这顿酒了。

“打完这把（牌），别走了，中午一块喝点。”主家得先客气的套套话。

“ 别介，别介，打完这把（牌）就得走，家里还有事。”客人也会客气气的说。如果打完手中的牌，客人执意要走，那确实是没有留下来的意思。如果继续打牌，这顿饭真是板上钉钉了。

主家就会以上厕所等理由，安排媳妇整几个小菜，喝点酒。

大约饭好后，主家就会端上菜，仍旧客气一番。

“时间紧，也没弄几个菜，凑合着吃吧！”

“不吃了，不吃了，家里也得做好饭了。”

酒非好酒，肴也就不着么重了。大老爷们一般也不在乎肴，再说了又没有拿东西，白蹭一顿酒，哪能有这么多讲究啊！

喝酒与喝茶大不一样，喝酒具有仪式感。酒场上规矩较多，一般得先定一个“量”：一杯酒分几口闷下去。

有的偷懒，喝的少，那得检查杯子底。

“麻溜溜的喝它，留着养鱼啊！”

“快点一口闷了，一点都不实在。”

大约一二杯下肚，脸色泛红，嗓门变大，盘中菜少，一片狼藉。这时候酒喝的就多了。若是喝茶到这个状态了，就不会劝着再喝了。可喝酒与饮茶不一样。农家人别看平时扣扣索索，但是在喝酒上，绝对不能含糊，酒一定要喝足，喝的大醉而归最好。

可酒还是得喝，山东人好客热情的天份这时候就显现出来了。

“兄弟，我闷半杯，你随意！”

随意，这个词看似随意，实则不随意。别人喝了，你也得意思意思，如果不喝，真就不意思了。

“哥俩好，来加深两个”，“砰”酒杯一碰，一口酒又下去了。

“实在点，下的深点。”

“感情深，一口闷。”

俗话说，酒场如战场。酒喝到最后，酒就不单单是酒了，它加入了很多潜在的成分。人的酒量有大小，拼到最后，酒量是一个方面，胆量和尊严又是一个方面。我能喝，我就比你强。我能喝，我就说话硬气。我说话硬气，我就有面子。人混来混去，不就是混个面子嘛！这时候，有些人就是“屎壳郎垫座子——硬抗”。喝来喝去，为了面子，大醉而归。

虽说把客人喝的烂醉如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回家顶多挨媳妇一顿臭骂。可是如果主家让客人“喝不足”，那问题就来了。

“在谁家喝的酒啊？怎么没一点酒色啊？真是个小气吊子，酒都管不足。”茶喝不足，尚可；酒喝不足，面子就挂不住。

茶酒给农家单调的生活，增添了精神上的慰藉。农家人也从茶酒中品味人生百态。

茶，一般都热饮温服，一旦茶凉，就不适合饮用了。常言道：“人走茶凉”，其实人走茶凉多是无奈之举。费孝通老先生在《乡土中国》中谈到：“以己为中心，像石子一般投入水中，和别人所联系成的社会关系……像水的波纹一般，一圈圈推出去，愈推愈远，也愈推愈薄。”人活着时，与之联系的人熙熙攘攘而来，待人没有了，再去喝茶还有人陪吗？还有人一块聊天吗？人已走，茶渐凉，能够温存的只有逝去的记忆。人总会走，茶总会凉，奔走人生，莫忘曾经煮茶话桑麻，如此而已，不必过度伤心。

同时，喝茶的习惯于年龄也大有关系。年轻人喝茶，偏淡，太艳的茶味苦，年轻人吃不得苦，又怎么会刻意品苦哪？老年人喝茶，偏艳，艳茶虽苦却有滋味。老年人退化的味蕾，慢下来的节拍，正适合慢慢的品茶，也算是消磨一下时间。喝茶人从年轻到衰老，茶色从清淡到浓艳，在不经意的变化中，生命的齿轮早已霍霍前行，如茶叶在水中的沉浮一般，忽然而已。茶尚如此，酒呢？人走茶会凉，难道人走，酒仍会烫吗？

茶酒伴一生，缺不得。

                                                                                                                                      2019.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