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仅中国古典文学底蕴深厚,还精通22国语言。
他,没有拿一张文凭,却成为“清华三巨头”之一,被后人称为“教授中的教授”。
梁启超说自己的全部著作都不如他寥寥几百字有价值。
傅斯年评价他的学问,“近三百年来一人而已”。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学贯中西的大师,对感情却不上心,很长时间以来都坚持不恋爱、不结婚。
陈寅恪
直到38岁这一年,他终于遇到一生挚爱,两人携手经风历雨,一生相依相随。
他就是陈寅恪,而那位姗姗来迟的佳人,就是唐筼[yún]。
那他们是如何走到一起,又是如何厮守终身,让我们走进今天的故事。
01. 爱情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说到陈寅格,他算的上是一个“官三代”,爷爷是湖南巡抚陈宝箴[chén bǎo zhēn],父亲是被誉为“清末四公子”的陈三立,故而他也被称为“公子的公子”。
不过,他绝非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幼年时,他在父亲办的学堂里勤学四书五经、数学、音乐、英语等知识。12岁就留学日本,后来又前往美国、德国、法国、瑞士等多个欧美国家求学,直到35岁才结束长达20多年的游学生涯。
回国后,他被聘为清华大学的导师,和王国维、梁启超一起成为当时赫赫有名的“清华三巨头”。他讲课时常常旁征博引,引经据典,涉猎中西,每次课堂上一半是学生,一半则是慕名而来的学者,大家心服口服地称呼他为“活字典”“教授中的教授”。
年轻时的陈寅恪
然而,一心研究学问的陈寅格感情上却是一片空白,这可急坏了家中长辈。父亲见多次劝说无效,最后干脆下了最后通牒,警告说:“如果你再不结婚,我就直接帮你选了,到时是否合心意就不能保证了。”
父亲的催婚让陈寅格十分苦恼。他曾经对好友赵元任吐露过自己的想法:“学德不如人,此实吾之大耻;娶妻不如人,又何耻之有?”“娶妻仅生涯中之一事,小之又小者耳。轻描淡写,得便了之可也。”这些话表明:在他看来,最重要的永远是一个人的学问和品德,结婚与否无足轻重,完全可以忽视,如果将心思花在如何求娶娇妻上,是很愚蠢的事情。
陈寅格对婚姻的态度愁坏了身边的亲朋好友,大家甚至觉得他估计要一辈子单身了。不过谁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坠入爱河。
唐筼
这个让“铁树开花”的女子便是唐筼。唐筼也是身出名门,祖父唐景崧[sōng]曾任台湾巡抚,在中法战争中屡建功勋,是位爱国将领。她性格开朗,会弹琴和唱歌,还写的一手好字。女子体育教育流行后,唐筼还得到公费学习的名额,读了体育师范院校,毕业后成为体育教员。
才子才女机缘巧合下相遇,因为有着很多相同的爱好,比如都酷爱读书、喜欢吟诗作画等,立刻情投意合,相见恨晚。1928年,他们缔结了偕老之约。此时,陈寅恪三十八岁,唐筼三十岁。
02. 时运风雨飘摇,情意坚贞不移
两人婚后的生活非常幸福。唐筼本是个不谙家务的大小姐,婚后却心甘情愿系上围裙,“洗手作羹汤”。曾经有一个学生不明白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女性,唐筼为什么还要花时间在油米酱醋这些伺候老公的琐事上。唐筼微微一笑说道:“我这一辈子,注定要为眼前的男人喜怒哀乐,柴米油盐,但我无怨无悔。”
很快,他们便有了爱情的结晶,唐筼先后生了三个女儿,一家人热热闹闹,其乐融融。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他们多么期望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然而,战争怕轰轰炮声将这一期盼化为泡影。
两人结婚9年后的一天,也就是1937年7月7日,日本发动了卢沟桥事变,战争的阴影迅速笼罩了全国。“国难当头,偌大的北平已经无法安放下一张书桌了。”迫于时局,清华大学必须南迁到湖南。
正当陈寅格准备带着家人同学校一起南迁之际,不料家庭却发生变故。他85岁的父亲因日本入侵,愤而绝食,五天后溘(Kè)然长逝。陈寅格忍着悲恸,办完了父亲的丧事。
屋漏偏逢连夜雨,紧接着他自己的身体又出了问题。由于长期潜心研究学问,用眼过度,他右眼视网膜脱落,需要立刻做手术。然而,此时的北平马上就要沦陷了,为了一家人的安全,他毅然决定先放弃医治,和妻子带着9岁的大女儿、7岁的二女儿和不到半岁的小女儿,加入逃亡的难民群。
纪念陈寅恪先生逝世50周年 04丨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孔府档案研究中心
一路上,一家人风餐露宿,忍饥挨饿。陈寅格夫妻俩更要克服种种困难照顾3个年幼的孩子,最终积劳成疾,都病倒了。好在二人有着坚强的信念和毅力,在发着高烧的情况下,他们互相鼓励、拼命搀扶,一起挣扎着前行,从北平到天津,再到济南、徐州、郑州......历经20天,九死一生,总算逃到长沙。
陈寅格迅速投入到教学工作中。可是,没有过几天安稳日子,日本人又要打过来了,学校不得已又决定迁往昆明,他们的逃亡生活又开始了。
他们辗转来到香港,准备经此转去云南。没有想到唐筼心脏病发作,一家人不得已滞留在香港。幸运的是,陈寅格被聘为香港大学的客座教授,一家人这才能够勉强糊口。
然而,很快香港大学也停课了,他们再次失去了经济来源。唐筼拖着羸弱[léi ruò]的身体,费尽心思为全家人寻找口粮。她当(dàng)了自己最好的旗袍,买了一只山羊,每天挤奶给丈夫和孩子喝,自己却一口不喝,整个人因营养不良变得面黄肌瘦。
不久,日本人占领了香港,因为陈寅格名气很大,日本人刻意示好拉拢,送来了大量的面粉。陈寅格和妻子立刻把所有的面粉扔了出去,宁愿饿死都不吃日军的面粉。因为得罪了日本人,香港也呆不下去了,幸好有朋友帮助,他们才得已逃离香港。
之后,陈寅格先后任教于广西大学、中山大学、成都燕京大学.....在漫天硝烟的乱世,他们颠沛流离,但因一家人始终相扶相携,苦难仿佛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03. 相濡以沫,生死相依
1945年,日本投降,抗战终于结束了。陈寅格满怀激情准备再次投入学术研究和教学中,没想到命运却给他重重一击。
因为战乱耽误了眼疾的治疗,他的双眼彻底失明。可以想见,对于一个学术工作者,看不见东西是多么可怕的事情。雪上加霜的是,1962年,陈寅恪在洗漱时不慎摔倒,右腿股骨骨折,必须长卧病床。他哀叹道:“一个人没有了眼睛等于没有了百分之五十的生命,没有了腿,等于连另外的百分之五十也少了一半。”
陈寅恪手稿
在他生命如此惨痛的时刻,唐筼始终不离不弃,为他遮风避雨。
生活中,她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日常起居,凡事亲力亲为,尽量不让丈夫感到残疾带来的不便;工作上,她担起陈寅格私人秘书的职责,帮助他查找资料、文献,给他读书读报,随时记录丈夫想写的书信、诗句等。比如,陈寅格和中华书局上海编译所关于著述事宜的多封信函,就是由唐筼代笔。
陈寅格十分感激妻子,将她看作生命中的第一知己,每完成一部著作,都要请唐筼题写封面。1955年,在二人结婚28周年纪念日上,陈寅格赋诗一首:“同梦匆匆廿(niàn)八秋,也同欢乐也同愁。侏儒方朔俱休说,一笑妆成伴白头。”诗句的意思是:我们两个携手至今,匆匆二十八个春秋了,同甘共苦,欢乐和忧愁都一起经历了。别人说我是小丑弄臣都无所谓,只要有你在。淡然一笑间,我们已经相伴白头了。唐筼也随即回复道:“甘苦年年庆此秋,也无惆怅更无愁。”
唐筼一直尽心尽力照顾丈夫,全然忘记自己同样是重病缠身。1967年夏天,她心脏病再次发作,几度生命垂危。陈寅格担心妻子会先他而去,预先给妻子写了一副挽联:“涕泣对牛衣,卌[xì]载都成肠断史。废残难豹隐,九泉稍待眼枯人。”他借着挽联感慨夫妻二人生活潦倒,共同苦守断肠岁月,残废的身体支持不了多久,希望九泉之下的爱妻稍稍等一下自己这个瞎眼之人。
然而,没想到,最先离世的却是他自己,那一天是1969年10月7日。弥留之际,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握着妻子的手,泪水不住往下流淌。45天后,唐筼料理完丈夫的后事,再安排好自己的后事,也静静地走了,去另一个世界继续陪伴丈夫。
尾声
在尚无感情经历之时,陈寅恪曾发表过非常独特的“五等爱情论”:
第一等,情之最上者,世无其人,悬空设想,而甘为之死,如《牡丹亭》之杜丽娘是也;
第二等,与其人交识有素,而未尝共衾:[qīn]枕者次之,如宝、黛是也;
第三等,曾一度枕席而永久纪念不忘,如司棋与潘又安;
第四等,又次之,则为夫妇终身而无外遇者;
第五等,最下者,随处接合,惟欲是图,而无所谓情矣。
按照这个理论,他和唐筼的爱情只属于第四等。但是这个四等的爱情,他们却用一生来书写,力透纸背,荡气回肠,胜却人间无数。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两人的爱情虽然姗姗来迟,却绽放出最美好的光芒。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