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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父在一旁的空地里劳作,停下手里头的活计,拄着䦆头对我笑骂道:“你这不成器的娃儿!”我当然知道这里边怜惜大过斥责,疼爱多过厌恶。如果他真正生起气来,就会立马拉下脸,严肃地说道:“你就是个说不成!”“说不成”,又是一句邵寨塬上的本地方言,等同于“不可理喻”“难与之言”“无法沟通”。
小时候没有那么多粮食吃,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只能走进大山深处,寻求大自然宝贵的馈赠。比如采摘野生的蘑菇、木耳,还有地软软。仲夏时节的一场暴雨过后,草甸子上无比神奇地雨后春笋般生长出了不计其数的地软软。其实它是一种藻类植物,又被叫做地皮菜,富含蛋白质、多种维生素和磷、锌、钙等矿物质。
除了向大自然伸手,再就只能“盗窃”老百姓的庄稼了。鲁迅先生在《社戏》中也写了“我”与阿发、双喜等一干小孩子“偷吃罗汉豆”的事情,最后六一公公亲自送上了自家的罗汉豆。可见庄稼汉并没有那么小气,开明、豁达、好客是他们天然的属性,他们只是看不惯别人糟蹋粮食,见不得别人践踏劳动成果。何况鲁迅先生也在《孔乙己》中借着孔乙己的口说了这样一句话——“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吗?”
我们大家都是在学校念书的人,怎么着也算半个读书人吧,怎么能算偷呢?
邵寨塬上的油菜一般是前一年白露前后种下,第二年收麦之前进行收割,也就是说油菜和冬小麦一样,也要历经一个寒冬。所以呢,深秋之时乃是“偷吃”油菜根的最佳时节。
油菜根有一种特别的辣味,像芥末一样,专门辣鼻子,但没有那么冲,吃起来脆生生的,比山药强多了,没有那种藕断丝连的油腻腻的感觉。我们吃得尽兴时干脆躺在油菜地里,肚皮朝天,一边望着蓝天,一边大嚼特嚼。如若还不尽兴,那你大可放心撒欢儿,也就是土拨鼠那样在地里打滚,反正回家后衣服上满是灰褐色的泥土以及被油菜叶子的汁液染成的翠绿色,到时候免不了父母亲的一顿毒打。
有的人就像《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闰土的父亲传授“我”捕鸟经验时说的那样——“太性急”,从土里刨出菜籽根,顾不上用小刀将上面毛毛糙糙的须根处理完毕,就放入口中吃起来。满嘴的触须、泥土夹杂有菜籽根白色的碎屑,看着滑稽可笑,但却让人心酸——因为饥饿,还因为好玩,这就是我们那时最为真实的写照。
油菜地主人种植的时候把这些都计算进去了,因为全是山地,距离家很远,没办法时时照看,同时还要考虑到牛羊、野兔、野鸡、野獾、野猪的啃食,当然那群兔崽子的“偷盗”也要纳入规划,再加上那年头化肥很少,一般只会撒在种粮食的地里,就只剩下农家肥,还要用水担挑下山去,这就使得土壤肥力不够,比较贫瘠,于是种子也会多备一点,因此油菜出苗往往比较稠密,只要风调雨顺,没有发生大的自然灾害,如秋季冰雹、春季寒潮、夏季干旱等,不怕没有收成。
随着社会的向前发展,改革开放的春风终于弥散到了祖国西北的邵寨塬上,商品大潮滚滚而来,老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那些年躺在地里抱着油菜根狂啃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从此头发里再也没有夹杂泥土,屁股上再也没有落下巴掌,但正如鲁迅先生说的“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我再也没有尝到那般好吃到辣得人舒爽到天际的菜籽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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