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影君
2011年3月11日,日本东北部海域发生9.0级大地震,并引发海啸。宫城县、岩手县、福岛县受灾最为严重,共造成15985人遇难,2539人下落不明。
在灾难发生五周年的2016年3月,日本NHK电视台播放了一部只有49分钟的纪录片,讲述了一座特殊电话亭背后的感人故事。
这部纪录片就是《风之电话:向逝去的亲人低语》。也许是比较冷门,截至我写这篇文章时,只有91个人在豆瓣打分,评分8.7。但我依然愿意将它推荐给你。
01一座电话亭的故事
这座白色的木质结构电话亭,位于海啸重灾区岩手县大槌町的一座小山丘上。里面只放置着一部拨盘式电话和一个笔记本,而这部电话并没有与任何线路连接。大槌町是那次海啸的重灾区,共有862人丧生,421人失踪。
电话亭的主人叫佐佐木至,是当地的一位农民。他在自家的庭院里建了这座电话亭,原本是希望与海啸发生前一年去世的堂亲通话。海啸发生后,他同意所有失去亲人的居民,来到这座电话亭,与逝去的亲人说说话。
NHK的记者,在五年的时间里面,记录采访了许多来这座电话亭的人。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通过电话,诉说自己的哀伤,并将自己思念的声音向逝去的亲人传递。
佐佐木至说,“电话线并不能传递他的声音,那就让风来传递!”
所以这座电话亭,被称为“风之电话”。
02 爸爸,我们会坚强的!
河崎仁,一位15岁的少年,他用了4个小时,找到了这座电话亭。
在电话中,他告诉爸爸,他们一家四口人很顽强,不用担心。接着,男孩又哭泣着对着电话问道:“为什么是爸爸去世,而不是我呢?”
阿仁的爸爸是一名货车司机,地震那天被临时安排换了一条线路,结果遇到海啸,至今下落不明。阿仁和12岁的弟弟阿陆、14岁的妹妹阿林以及妈妈住在一起。做保险生意的妈妈辛苦拉扯三个孩子。
父亲遇难的这五年里,全家人都没有提过父亲,但却彼此感受到更为强烈的依恋,经常要呆在一起。
每次妈妈出门,阿仁都要紧紧拥抱妈妈。他说,“妈妈再出事,谁来照顾我们三兄妹呢?”妈妈总是苦笑地安慰他,“傻孩子,妈妈不会出事的。“
一次,他们全家一同来到电话亭,依次走进去,给爸爸说话。从来闭口不提爸爸的妹妹阿林,却在电话亭中又哭又笑地给爸爸倾诉心声:“请原谅我说爸爸身上好臭。爸爸答应给我买的小提琴,我自己也会买的。进中学后,我开始打网球,一定要打进前八名,请爸爸为我加油!”
一向坚强的妈妈,独自一人与丈夫说话时,瞬间意志的堤坝瓦解,哭着与丈夫诉说自己这五年的艰难。
妈妈对记者说,“人们总说都过去五年了,但她觉得,怎么才过去五年呢?她有时候想跟着丈夫一起死,但看着孩子,又必须将孩子们抚养大。因为在孩子身上,才能看到丈夫曾经在世上存活过的痕迹。”
12岁的弟弟阿陆,坐在椅子上,掩面而泣。
一家人,从未感受到如此地紧密链接,彼此相依。只有失去,才会意识到拥有的无比珍贵吧?
03活着,比死去更艰难
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在海啸中失去了父母、妻子和孩子。他在电话亭中,对着电话不停地哭泣,一个个呼喊着亲人们的名字。他充满自责地自问,不知道自己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他重新修了房子,但所有亲人都不在了,他不知道房子还有什么用。
即使五年已经过去,他依旧不能走出痛苦。
他对记者说,“如果我为了免受痛苦而遗忘家人,那么谁又还能记得我的家人?”所以他必须活下去,带着对亲人的记忆而活下去。
谁说一个人因苟且而偷生?
对于许多人来讲,继续活着,比死去艰难多了。比如这个失去所有亲人的男人,他要背负着自责的十字架,带着对逝去亲人的记忆,艰难地前行在孤独的余生之中。
谁又能忍心说他偷生呢?
04谁能与我共饮度今宵?
平野枝菊,一位眼角堆满鱼尾纹的中年妇女,她在海啸中失去了丈夫和房子。她的丈夫是一名深海捕鱼的渔夫,去世时62岁。
平野枝菊走进电话亭,拿起电话,沉默良久,只不停地擦拭着眼泪。最后,她放下电话,一句话也没有说走出了电话亭。
她拨打的是家中的电话,尽管家已经没有了,但她只记得家中的电话号码,而且也不知道还能打给谁。
海啸之后,她离开了家乡,现在住在离海岸90公里的花卷市,在一家卖土特产的商店打工。但因为商店经营不景气,很快要关门,她也不知接下来自己要做什么。
她这次去“风之电话”,就是为了和丈夫商量这件事。
现在,她一个人独居在一间狭小的公寓里,有时候她会为自己做一些菜,倒一杯啤酒放在丈夫遗像前,剩下的自己喝掉解乏。
丈夫在世时,回家后会和她喝一杯,同时听她聊一聊家中的事情。
但现在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对记者说,“一想到又要独自度过漫漫长夜,心里就难受。但我必须坚强,我要把丈夫那份生命一起活过来。”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平野枝菊最后对记者说。
05这就是狗娘养的生活
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犹豫着走进电话亭,拿起电话时还自言自语到,“这就是风的电话啊?能打通吗?”
但当他开始拨号时,还是很快进入了情绪。
他打给了在海啸中丧生的儿子,话不多但句句戳心:“宝宝啊,你要在那里照顾好妈妈和爷爷奶奶,我还会回来的。”
面对记者的采访,这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一脸沧桑甚至麻木,那是一张被岁月反复摧残过的脸。
“我用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才走出儿子去世的阴影。当生活快要走入正轨时,妻子又在临时居住的房屋内病逝了。”他沉默良久,凄苦一笑,对记者反问,“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看着他那被生活和悲伤压弯的佝偻背影,我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
这就是狗娘养的生活,除了接受,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06好影片,没有廉价的眼泪
梁文道说,有一种影片叫做“贫穷色情片”。指那种专门拍摄贫穷或困苦的底层人群,以他们在镜头中展现的悲惨,来博取观众廉价的同情心和眼泪。
但这种影片不会带来任何社会价值,只是让观众看到他人的悲惨。而观众也会认为自己看完一部关于穷人的影片,就算是关心了社会和穷人,并获得一种虚幻的自我安慰。
我也确实看过一些影片,过多地展示主人公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惨不忍睹的境遇。面对这种催泪影片,观众当然会哭,但这种哭不是为故事而哭,只是一种本能的生理反应罢了。
这种情绪,就如同你走进一个陌生人的追悼会现场,当看到死者的亲人们撕心裂肺地哭喊,你同样会眼眶湿润。尽管你连死者是谁都不知道。
这种悲伤,是因悲伤而悲伤,却不包含任何有价值的思考与探索。
而这部纪录片《风之电话》,显然不是为了博得观众的廉价同情,便将镜头对准那些逝去亲人的人。
影片不但记录了他们的悲伤,也同样记录了他们犹如浩瀚星空般的孤独、擦干眼泪后的坚强。
以及,对于亲缘关系的深刻体味。
所以,镜头中,不但有人,也有落日余晖中、星空映衬下的那个白色电话亭。
短短49分钟的纪录片,与观众探讨了这样一种理念:彼此思念,是亲人之间永远割不断的链接。而没有被亲人忘记,才是我们曾经活着的最好证明!
正如“风之电话”的主人佐佐木至说,“不管情况多糟糕,希望就是活下去的意义。我想为人们提供些东西,能够让他们与逝去的亲人联系。”
这座电话亭,一端连接着幸存者,一端连接着他们逝去的亲人。或许,还连接着幸存者们那如浩瀚星空般无边孤寂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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