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时候,周围的工位都已经空了,楼道里的灯亮了又灭,只听见自己蹬蹬蹬的脚步声。出了公司大门,被风一吹,才觉得又饿又冷。
记得不远的路边有个卖鸡蛋灌饼的,便夹紧衣服寻了过去。走了不久果然看见了,简易的小摊,朴实的老板,铁板上冒着热气的小饼上摊着黄澄澄的鸡蛋,让我感觉更饿了。
要了两个灌饼,和老板有一搭没一搭正闲聊着,走过来两三个背着书包、刚上完补习班回家的学生,其中一个高个的男生边走边向同伴抱怨,那个臭娘们,就知道让我学习,老子给她学个屁啊……
后面说的什么隐没在了一阵阵哄笑声中,看着他们渐渐走远的身影,忽然想起,生命中曾经也有一个女人,被我无数次称之为臭娘们而不自知。
那个女人,一度是我童年的噩梦,每当有人夸她又美又温柔的时候,我总是怀疑说那些话的人眼睛是不是瞎的。
因为她无论对自己还是对我,总是严格的尽乎苛责。她不准我吃一切美味的东西,比如糖、雪糕、各色的饮料、还有最受小朋友欢迎的肯德基和麦当劳。
并且,她不让我吃的东西也不允许别人给我吃,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姥姥给我吃了块朋友带给她的巧克力,被这个女人整整数落了半下午,当然后续还强迫我连刷了三遍牙才得以罢休。
除了吃的方面多重限制,她的严厉还体现在全方位、无死角的把控我的学习和逼迫我练习钢琴上。六岁那年,因为好奇邻居家小姐姐的电子琴、奇怪黑白键怎么能在手指间发出清脆的声音?所以当她微笑着问我愿不愿意学习弹琴时,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结果不久之后,她就托人买回来一架钢琴,从此单方面剥夺了我的其他课余爱好,每晚逼着我练琴。周末的时候,其他的小朋友都出去玩了,只有我还得跟着她穿过大半个城市去上钢琴课。
每次学琴的时候,她都会带一些点心和水果,当然不是给我吃。而且她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趁着上课的空档去附近逛逛,而是比我听得还仔细,好在每次我练琴时想浑水摸鱼、蒙混过关的时候准确说出我指法的错误。
所以从六岁到十六岁,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睡醒后,她能和那架钢琴一起消失不见。所以当第一次听到“臭娘们”这个词时,我想到的人就是她。从此在心里、背地里、在她所不知道的任何时刻,我都称她为臭娘们。
十六岁那年,钢琴考过了级,就在我以为可以摆脱她管束的时候,她却要求我减肥,都是将近一米八的大小伙,别人都是好吃好喝伺候着冲刺高考,而她不仅不让我胡吃海塞,还不允许我整天坐着。
每晚九点半,她必然赶我起来运动,并且亲自上阵监督我在小区跑步或者爬楼梯,以至于上了大学,每次看到男男女女一起去跑步,我都坚信那时她只是想让我当陪练。
好在不久之后,我就考上了大学,逃离了她在的城市,摆脱了她的掌控,我终于可以随心所欲、不受限制的喝酒、熬夜、打游戏、吃各种路边摊、也不用再练琴跑步。
我的肠胃终于在经历无数次拉稀发烧的历练后,做到了来者不拒、百毒不侵,只是为何在这个冬夜,我独站街边,吃着刚出炉的鸡蛋灌饼,因为陌生人的一句话,忽然想问问那个我曾喊她“臭娘们”的女人,最近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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