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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集作业要求:选择比较集中的时间,如:两夜一天。两个或者三个地点。把过去事件融入到对话中,写当下的事件。注意矛盾冲突是什么?
月色朦胧,李志拖着疲惫的身子,踏着沉重的脚步走在乡间小路上。他走遍整个村,挨着借钱,大家各有各的困难都拿不出,这让他感到垂头丧气。这可怎么办?圆圆已经高烧一周了,村医开的药吃了也不见效。全家人都等着他回去,可这两手空空该如何交代?老李长叹一口气。
走至屋后核桃树下,李志停步正犹豫不决时,听见屋内妻子隐隐哭泣声,心里更是五味杂陈。踌躇片刻,他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妻子徐莉听见动静,抹了抹眼泪,将圆圆头上的毛巾捂好赶紧走了出来,看见李志一张苦脸,心里翻涌不止,硬声问道:“怎么样?借了多少?”
李志低着头不说话,空气死一般沉寂。天还未黑就出去借钱,没有一家愿意借,都说没有。村里最有钱也最看不起人的那家,他也厚着脸皮去借了,遭到一阵冷嘲热讽,挖苦奚落,说什么也不肯帮忙,即便低声下气哀求,人家都不正眼看一眼。
奈何圆圆从小体弱多病,早些年为了看病早已把为数不多的积蓄用得差不多了。这些乡亲们都是知道的,先前大家觉得圆圆可怜会主动送些东西来,吃的、用的、穿的,李志家感激不尽。这些年带着圆圆治疗东奔西跑,家里除了一点粮食,那里还有余钱看病。本以为花了钱病也就好了,可万万没想到还会复发。
乡亲们曾劝李志“尽人事听天命”,可李志不甘心认命。圆圆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懂事惹人心疼。遭过多少罪,小小年纪的她咬着牙从不喊疼,还一个劲地安慰父母。
李志很自责,偷偷摸过很多次泪,责怪自己没用挣不到钱。
住在东屋的老人听到动静缓缓探出头来,杵着拐棍一拐一拐地慢慢向这边移动。她的脸干瘪枯黄,皮肤松垮垂掉,深深的皱纹像干涸龟裂的土地,满头银丝像压弯枝条的积雪。
短短一段路她走了许久,顾不上快速起伏的胸口,迫不及待地迈过门槛瞧了瞧里屋的圆圆。看见儿子李志垂头丧气,她心疼不已地说道:“饿了吧?给你下碗面。”
李志点点头进了里屋,圆圆裹着棉被露出一张小脸,脸颊樱红色,呼吸声有些粗。李志坐在床头用手背去摸她的小脸蛋,轻轻一靠就赶紧收回了手,烫得吓人。他又摸了摸她的小手,却是冰冷得刺骨,他将她的小手紧紧捧在手心摩擦给她传递一点温度。他发现圆圆有些发颤,一阵一阵地,上下牙关发出“磕磕碰碰”细细的声音,他叫了叫圆圆,没有回应。
他突兀地看向妻子徐问道“:徐莉,怎么回事?圆圆怎么打寒战了?”
“烧得这么厉害怎么不寒战?”徐莉反问道,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倒是你,跑了半天,钱没借回来,你说该怎么办?”李志不吭声。
“当初让你跟着他们去建筑工地赚钱,你不去,怕吃苦。你看看他们去工地上赚了多少钱,家家户户都盖上楼房了。你再看看我们家的土墙房,像什么样子?”徐莉憋着一口气有些委屈地说道:“再说圆圆现在这个样子,看病都没钱,可真是造孽啊!”
李志低着头垂着眼瞧着圆圆,好半天才开口说道:“那时候,看你怀着圆圆辛苦,一个人还要做农活,我走了,你一个女人如何操劳得下来?”
徐莉扭过身子,堵着气。
他抿了抿嘴,偷偷看了一眼徐莉憔悴的脸又说道:“那时候我害怕你怀孕出什么事?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我倒不是怕吃苦。”
“别拿我说事,能出什么事?我和妈两个大活人会有什么事,你就是怕吃苦,找借口。”徐莉起身打来一盆水给圆圆换了一块毛巾,拧干一块温热的毛巾在手臂处来回擦拭降温,“你说说你,大半辈子了,做成什么事没有?前怕狼后怕虎的。现在好了,圆圆治病都没钱治,我可真是眼瞎,遇到你这样不争气的人。”
徐莉擦完一只手臂将衣袖扯下又去擦洗另一只手臂,嘴里一直念叨:“可怜我的圆圆,要是有钱早就去省城的大医院看了,在这些小地方反复看了好多回,好了又复发,实在是受罪。”
银发老人捧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给李志,她听见两人的对话连连摇头叹道:“我说,圆圆妈,我早就给你说过,圆圆那病非得找隔离村的王娘娘才治得好,那根本不是什么病,是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了。你看看圆圆昨晚都开口说胡话了,你还不信。”
徐莉翻着白眼,怒目而视:“你少添乱,什么王娘娘,那是骗人的,前些年你没听说延误送医院死人的事吗?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迷信。”吓得老人赶紧住了嘴向后退去。
见李志拿不出主意,徐莉将毛巾甩进水脸盆里溅起几朵水花。正闷着头呆坐着的李志身子倏地一颤,几滴冰凉的液体溅在了他脸上,似乎让他意识到了什么,他伸出那双长满厚茧黢黑的手摸了摸脸上的水珠。
徐莉喘着粗气,紧紧咬着下唇,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李志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消消气,都怪我,是我没用,让你们受苦了。”见徐莉将脸一甩,眼里噙着泪水。他的心更疼了,顿了一会儿说道,“我再去求求他们,村医老王那里我再去想想办法。实在行不通,明天一大早就去县医院,我不信医院会见死不救。”
他摸索到厨房灶台上的火柴点燃一根火把隐隐约约照亮了脚下的路,跨出门槛正要随着那束暗淡的光踏步而去。
银发老人蹒跚走来,手里拿着一件棉袄披在他身上嘱咐道:“夜里天凉,穿厚点,别冻着了。”将一颗颗扣整整齐齐地扣上,她望着儿子的脸,眼眸里一片氤氲,浑浊的瞳孔闪着微光。见儿子离去,她杵着拐棍紧跟着,“小志,小志,要不我跟着你一起去,我是长辈,好说话一些。”
“妈,你回去吧。”李志挥了挥手,边走边说,“你腿不方便,路上又坑坑洼洼的,一不小心摔着了可咋办。”
“见着村医老王好好给他说说,当年他家房子烧了,一家人住我们家吃住大半年的,帮他的可不少,也没让他还过情。现在咱家有难,需要他帮帮忙,正是需要他还情的时候,可不能这么不讲情面。”
“知道了,知道了,这些陈年往事也就你记着,人家恐怕早就忘了。”李志不以为意。
“都是父老乡亲啊!那时候你父亲对国家有贡献,咱们受人尊敬,家里又不缺吃少穿,没少帮助他们。你父亲心善,有吃的总是要跟乡亲们分享,从不吃独食。”老人泪眼模糊,抬起枯树枝一样的手擦了擦眼睛。
“做人是要讲情义的。”她低声呢喃像是说给自己听。
夜更深了,风更凉了,盘旋在屋顶的蝙蝠也归家了,月亮躲进了墨黑的云层里,透出淡黄的轮廓,树枝随风摇曳在微弱的残影里被揉碎。
大伙儿都说村医老王这些年挣了不少钱,吃穿用度显得阔绰,还说他正计划给儿子在城里买房子。圆圆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也许,也许再好好求求他,他会帮忙的。再说孩子烧得不省人事,他提议到城里再去看看。他一定会帮忙的,一定会的。李志整颗心七上八下的,一路魂不守舍,既担心圆圆的病情,又害怕再次空手而归。
穿过这个林子已经可以看到老王家的房屋了,那雪白的砖房在漆黑的夜里很是醒目,橙黄的烛光点亮窗户,好似燃烧着的星星之火。离得越近,李志反而放慢了脚步,内心忐忑,心慌得厉害,额头上渗出密密细汗。
刚走至屋后,他家的大黄从鸡舍旁的狗窝里“嗖”地一下蹿了出来,“汪......汪......”两声,直接扑向李志,李志丝毫不慌乱地轻轻换了声,大黄识人便摇着尾巴走开了。
李志绕过鸡舍走到房门前发现屋子里的灯熄灭了,他抬起手轻轻敲了敲,又呼唤了两声王叔,只听见室内竟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噗鼾声。他突兀地站着,无奈地瞧了瞧窗户,心一点点地往下沉,片刻后才慢慢离去。
踩着地上厚厚的一层枯叶发出咯吱的声响,软绵绵的,他的心也如同脚下烂进泥土里的枯叶。夜风从后颈处灌进去,转进皮肤里,心里凉飕飕的。
走至屋后,他不禁想到圆圆今日已滴水不沾,徐莉眼神里的失望。他害怕极了,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子环抱住自己,将头埋在双膝间。
这时屋子里东西掉地上发出轻微声响让他诧异,屏神静气间还听见了轻轻的说话声。
他不由得闻声而去,贴着墙壁,声音在耳边渐渐清晰。
老王低沉的声音响起:“哎,李志应该走了吧,没有脚步声了,想必已经走远了。定是又来找我借钱的,他们家圆圆这次,哎......。”
一个尖细的女声回答道:“下午你不是给他说清楚了吗,我们家里也没有钱借给他啊。圆圆那病我看是治不好了,花那么钱值得吗?”
“只要有钱去大医院可能还是有希望的,他们家那个情况,借了那么多钱去治病,谁还愿意借钱给他啊。圆圆就是个无底洞,这次好了,下次复发又功归一篑,要我说早就该放弃了。三番五次来找我借钱救圆圆,上次借的还没还呢。”
女人长叹一口气:“哎,也真是可怜!当父母的看不得孩子受苦,只是也得尽力而为啊,不能为了一个渺小的希望把全家人搭进去,以后年纪大了负债累累的,这辈子受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圆圆现在已经不省人事了,说不定脑子烧坏了,反正继续拖下去肯定会出事。去了医院也不见得治得好,只能说有那么一点希望罢了。”
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接憧而至,女人说:“你今天取钱的事,没人知道吧?”
“肯定的呀,我都是小心翼翼揣在怀里拿回来的,谁也没说。”
“那赶紧把钱藏进去锁好,后天儿子回来了要用的。”
李志回到家,徐莉已经靠着床边睡着了,他拉过一床被子盖在徐莉身上。
第二日,天还未亮,李志早早收拾东西,背上圆圆和徐莉一起去了县城。
圆圆躺在一张小床上,医生检查后通知赶紧办理住院得做全面检查。李志没有钱,干眼望着,徐莉抹着泪,两人苦苦哀求,医生也无可奈何,必须按医院的规定来办,暂时只给了退烧药。
李志坐在医院走廊椅子上,靠着冰冷的墙壁,抬头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双眼布满血丝,脸颊凹陷,神情沮丧。徐莉将头埋进臂弯里不断抽泣。
他思前想后,突然起身对徐莉说有办法了,在徐莉惊讶的眼神里一个人独自离开。他走得很快,一转弯就走了很远,徐莉紧随其后,还未来得及叫住他就只能看见人群中模糊的背影。
再回来已是几个小时后,李志满头大汗,脸颊绯红,鼻翼煽动,呼吸急促,像是往常干过农活后累得不行的样子。
他憨憨地笑了声,又垂下眼来,拿出一个口袋,打开来却是满口袋的钱。他二话不说,赶紧走到缴费口递给里面的工作人员。
徐莉惊讶不已,连忙问道:“你去哪里借的钱?昨天奔波一晚上都没借到。”
李志眼神闪躲看向远处灰白的天空,用手抓了抓头皮又揉了揉额头,见徐莉不依不饶地注视着他,这才慢慢开口说道:“适才在县城里碰到了一个多年不联系的远方亲戚,向他说了情况,人家愿意帮帮忙。”
“什么亲戚?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徐莉鼓大了眼睛,“这么多钱也愿意借给我们,他不怕,不怕......”
这时大屏幕上呼叫圆圆家属,李志连忙进了诊室。
圆圆终于住进了病房,整个下午两人忙着带圆圆做各种检查。输液治疗后,圆圆退烧后仍旧不省人事。医院摇着头叹了口气说:“之前切除的淋巴瘤有复发转移的迹象,尤其是在脑膜这个部位,这一块区域边界模糊不清,还得进一步检查才能确诊。你们应该定时来复诊的,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要有心理准备。”
简短的几句话顿时让李志觉得天旋地转,蹲在地上与徐莉相拥痛哭。奔跑了一天,他只吃了一个白面饼,此时身心俱疲,双腿发软,虚脱无力,扶着桌子好半天才站起来。
医生简短安慰几句后,将病历本和笔递到李志面前让签字。李志脸色苍白,手抖得厉害,写了好半天才把名字歪歪扭扭地写上。
徐莉歇斯底里地哭喊:“我的娃,我命苦的娃......”。声音在走廊里回荡,从两旁病房里走出几个患者家属,他们只是茫然地看了看,站立一会,叹着气又退了回去。
李志一动不动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许久都回不过神来,一个和圆圆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儿蹦蹦跳跳地从他身前走过。女孩扎着小辫子,一蹦一跳,辫子也跟着甩来甩去,小圆脸白白净净的,朝气蓬勃的样子像一个小天使。
他痴痴地望着,眼里的泪水突然就包不住了,一滴滴滚落下来,片刻温热滑过脸颊。曾几何时,圆圆也是这般天真可爱,蹦蹦跳跳地在他怀里撒娇。
圆圆,命运的齿轮何时如此锈迹斑斑,每一次运转都心力交瘁,最后只能永远停止,成为一堆废铜烂铁。
天黑了,夜却不安静。在护士的提醒下,两人在医院门口给圆圆买粥。
村医老王带着两名警察走了过来,经确认后,李志被带进了警察局,对偷盗一事供认不讳。只是钱交给了医院,没办法拿出来还给老王。他向老王承诺日后一定会分期还上钱,利息也一并还。进了监狱后可以通过做工挣得一份收入寄回来还债,还嘱咐老王万万不可为难他的家人。
李志被戴上手铐当晚送进了看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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