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南

南山南

一

野雉从三月的蕨草里翻身

像古人一样纯朴地吟咏

它在草木间完成登基的仪式

在自由里追逐心仪的新娘

哦，这自然的国王，

最初由露水喂养

由苔藓、野花、白雪和清亮的月光所包裹

它顺着被人类废弃的山川奔跑

拽着泉水涌动的清响妖孽般舞蹈

还有蝴蝶

自由主义的飞翔

从一颗树轻盈地抵达另一颗树

将荒芜瞬间缤纷成一座花园

白云戴在头上 ， 清风披在身上

这些幸福的子民  ， 拥戴着

青梧、黄荆、皂角、紫薇登坛入相，俘虏了

晨光朝霞晚露，演义着日常。它们

不会也不愿去想

远处城市的高血压脑溢血及心律不齐

如何搅动庞大的钢铁隆隆逼近它们的家门

二

当我回望过去

一百年前的风还挂在那颗树上，无人理会

空山孤寂

漂泊的人悬在千里之外

月色荒凉  山川关闭了妩媚

时间的滴嗒里分娩出的

伤、病、酒，有个秘密的入口

将你送回神游的故国

谁也无法拯救过多的孤独

那人在篱边翻动豆角，那人

在屋后的竹林里捡起了鸡声

那人有一片成熟的山坡，走满了牛羊……那人

却在大海之上描述

不可描述之大风

三

站在城市的高处，裸露出

尘世之美，也裸露出世间之恶

这人类的欲壑岂是一个"病"了得――

奶粉和疫苗  集团犯罪和英雄之泪

抖音的短暂快感和王者沉沉的荣耀

跳搂的花季少女能让一座城市欢腾

羞耻啊，习惯于歌颂的舞台――

按摩女与主持人有着惊人的相似

这抚慰人心的力量

裹胁了我多少青春时光

她们蛇一样的舌头正舔舐粉妆的良夜

回首花样年华，我愿弃如敝履！

打开心上的空山

让一只鸟在我黎明的窗前

欢快地鸣叫

四

在外太久了，空是我不能压抑的旧疾。

莫名的空  烦心的空  无刻不在的空

空耗了我全部的美好时光

常常，一个人的夜

我在记忆的地图上写满故乡的脸庞

她是"山雀啄清露，柚开一路香"的欢欣，

她是"青螺生曲涧，炊烟入树巅"的恬静，

她是"一掬云水清，满坡野菊黄"的自在……

我更在梦呓的野草中拔寻母亲的足迹

一会儿她在屋后高高的山梁，一会儿

她停在那颗半坡的松树上，像风一般摇荡

我梦见在古老的樟树下燃香，挂上红纸

她在慈爱地微笑

她在门前垦植一畦畦的青蔬，

如那平凡的芥菜结满微小的种

她有一百个散布四野的儿女

她只认识一处归途

五

谁为谁牵肠挂肚？

谁为谁因思白头？

在子夜的城市，多少心口的微芽在暗暗滋长

我收拢心中尚存的余光

梦回空空的南山

我旧日煮酒的诗篇

可是今夜的点点星光？

父亲种豆的南山，母亲植橘的南山

可否记起我久别的跫音？

南山之南啊，一抔黄土湮埋多少祖先的雨露

又诞生多少绵绵不绝的头颅

在我之上有高高的树木

在我之下有母亲小小穹庐

我把双手合十，致敬这伟大的故乡

致敬这个伟大的时代，仅存的

不朽的乡愁

南山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