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小镜前,整着风衣领,摩挲了几下头发,看看是不是,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抬头间,无意瞥到窗外,你的身影,在我宿舍楼下。
恍惚间置换了时空……
地委幼儿园,我三岁。我在楼底下,你在楼房里,你从家里窗子上就能看见我。你走着接送我。“爸爸,第一名来接啊!……第一名啊!”孩子堆里,“爸爸妈妈接来啦”的声音,我叫得很响,想让教室窗外的你听见。
东关小学,我七岁。步行区区十分钟的路程,你开着“铁飞机”——一辆值得珍藏的自行车接送了我整整五年,风雨不断。“爸爸,站在个显眼处,我一出来就看见你了。”幸福最是开新宇旁,我的世界,门前劲风,你牵着我等一根木炭烤活的火腿;记忆最是风雨拧动,钻进你大大衣裳后心的暖软。
英杰中学,我十三岁。我在高崖湾,你在市中间。骑着电摩托,往返过几千个趟。“谁用你接啊,我有车子有腿,你做你的去吧。”我筑起了心墙,挖开了代沟,想把你逼退出绮梦绽放的青春,却在花开成雪的冬夜觉得你就是世界。
山大附中,我十六岁。我在省城太原,你常在县城吕梁。搭着车、带着车、自己学着车,几乎每周跨越三个小时的高速来看我。“爸爸,这一周忙了不?能来吗?给我稍上手机。”那场最大的雪,那段独特的麻辣烫,那锅做了半天你没能吃上一口的焖面,六十三军的院子,三十八中的小区,你来,你走,我都清楚地记得。
北京理工,我十九岁。我在的北京,叫皇城,你在的吕梁,叫家乡。整整一千里的路,火车、高铁、飞机,都是你远来看望的念想。“爸爸,你来啦?我们课满得多咧,见一下下我就赶紧上课去了。”你说得最多的是,我再给你两千块钱,花不了还有;有事给我打电话;下个假期回来吗?
而今啊,我二十一岁。就站在窗前,一如你曾经在厨房的窗里看着楼下的我,看着楼下的你。一脚自然迈开,微腆着肚子,手背着——虽然没有煽情效果,但我真的只能看到自己长大,看不到你变老:这是你的魅力,也终将是我的魅力。
你就在那里等着我:“我在你宿舍楼下,看足球!下课后在这见!”你只说“多个十来二十分钟没事”,你没有说“等你”,但我知道,“在等,一等就是十八年”……
“等你涂好颜色,我就能画出来。我是画家,你是涂家。”——学前
“等你散了学,我早就在门口等着听你喊爸爸妈妈接来了。”——幼儿园
“我就在这儿等你,放了学拾掇好记住来这儿啊。稍迟点了你也等着啊。”——小学
“等我礼拜天上去啊。”——中学
“我在火车站门口死等你着啊。”“我在机场接你去啊。”——大学
……
接送孩子上下学,确实不是什么壮举;尤其是接送在外求学的孩子。但当一个动作重复成习惯,不间断重复的你最忙碌的那几年,你常说“对不起,对不起,送晚了、接迟了”的那几年,每周太原跑来跑去的那几年……哪几年?童年、少年、青年,十八年。
从眼皮底下,到触手范围,到小时车程,再到千里之外,甚至大洋彼岸,我越走越远,但和你心的距离从未断过:人越远,心越近。就像风筝,乘风展翅,长空赛威,但坐标原点就在你这里,说不上好坏,就是等在原地,不动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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