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中差不多有一半的时候，总有一位女人，来到这家面馆靠窗的位置，点一碗阳春面。
等面的时间里，她并不像其他顾客那样玩着手机，而是盯着手机壳看。
那是一个泛黄的透明手机壳，里面插着几张尺寸不一的纸片。依稀能看到每张纸片上都用铅笔画的画。
今天，她又来，照旧点一碗阳春面。与往日不同的是，她今天抱了一只猫过来。
等面的时候，她一只手无意识地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老板娘端上来热气腾腾的面，连同一双筷子一把勺子，轻轻地放在她手边，并不多叨扰，转身离去。
“你养猫吗？”她突然出声。
年轻老板娘愣了一下，回头看着她，疑惑地问：“你在跟我说话吗？”
看起来这个女子并没有回答老板娘的话，自顾说到：“我昨天在网上买了一双新的凉鞋。正好趁搞活动的时候买的，比平时要便宜30多块钱。”
老板娘笑了。转过身来，擦了擦手，坐到女子边上。像是做好了要听一个故事的准备。
做生意这些年，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对一些看起来唐突的顾客，也能游刃有余地应对，是老板娘这些年练出来的本领。
所以，见的人多了，便不觉得奇怪。
“这些年，我一直耗在家里，全部的精力全都放在家里和儿子身上了。好像我的人生全部价值都在我儿子身上才能得到体现。我所有的喜怒哀乐也全都寄托在他身上。”
“没有自己让自己开心起来的事情吗？”
她低头看了看手机，又把目光投向窗外，想了半天。
“好像真的很少有让自己高兴的事了。”
“孩子作业做得很认真，考试考得很好，我就很高兴。”
“其他的时间，都是在平淡中度过，谈不上高兴，也没有悲伤。好像一滩死水。”
“昨天，我把我儿子打了一顿，这几年，我真的没有动手打过他。可是昨天我没有忍住。我拿鞋底狠狠地抽在他的胳膊上。”
“我打他，他就冲我嚷。我就打得更凶。”
“为什么打他？”
“因为他写作业不认真。”
“”其实我自己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因为五分钟前，刚被我老公又一次嫌弃，说我在家什么也干不好，孩子孩子成绩没见多好，家里家里也没有收拾好。其实我只是昨天一天犯了个懒没收拾屋子。你知道的，家里有个爱折腾的孩子，要是一天不收拾就会显得特别乱糟糟的。“
”我把我自己这几年的压抑全都发泄在了孩子身上。一个全职妈妈在家呆得久了，被人嫌弃，会得病的，一种心病。一种没有价值，自我颓废的病。一边清醒一变颓废。“
”儿子冲我嚷，我瞬间感觉自己做妈妈的尊严也没有了。感觉自己唯一存在的价值都没有了。心里堵的慌。“
“我想找一个地方发泄我的情绪。可是家里连一个安静的角落都找不到。后来我夺门而出。一个人在小区里游荡。”
“白天刚下过雨，沾着雨水的草地上，爬着大大小小的蜗牛，好像一个庞大的家族，它们分散在草地上，每一只都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你知道吗？蜗牛平时都躲在巢穴里，会等到下雨天外面潮湿了再出来。
小小的蜗牛，它们不紧不慢地过着自己的一生，它们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需要什么。
而我，却好像活得不如一只蜗牛。
沉默了片刻，她端起旁边放着的阳春面，自顾自地吃起来。
“我很喜欢吃你家的阳春面。像我小时候吃到的味道。”
“小时候我奶奶偶尔会带我坐船回老家。有时候会在船上点一碗5毛钱的阳春面。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细长的面条安静的窝在清澈的汤水里，上面飘着些许碧绿的蒜叶和透亮的猪油。挑起几根面条，沾着猪油和蒜叶，小心地吸进嘴里，面汤的咸中裹着一丝淡淡的甜味，伴着浓浓的猪油香，从舌头上滑过，穿过食道，瞬间填满我的胃。”
“长大之后，再也没有吃过这样味道的面条了。”
“再也回不去小时候啦！“她冲老板娘笑了笑。
“我要走啦。昨天刚给自己买了一双新的凉鞋。穿着它，开始自己的人生。”
向往常一样，她吃完面，放下15块钱现金，压在碗底下，起身准备走。
老板娘也起身，准备收拾碗筷。
她突然回头问到：“你介意养猫吗？这只猫打过疫苗，很健康。我想个它找个新主人。”
老板娘很显然没有做好要突然养一只猫的准备，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女人笑了一下，抱着猫转身出去了。
后来，再也没有见到她来过。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