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夜,天气微凉,天空中星稀点点,天底下寂静一片。
萧然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奔走在这深夜的大街上,身上还负了点伤,手臂上的血染到了他那件白色昂贵的衬衫上,血红的一片。
夜很深,很静,整个城市都处在暗然的睡眠之中,严然一座鬼城,只有萧然那坚硬的皮鞋在大街上发出“噔噔噔…”的声响,回声响彻整条大街。
萧然感觉累了,真的很累很累,伤口的疼痛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他只想找个地方,挖个坑好好的睡上一觉。这十年来他一直在黑道和白道上用命去打拼,凭着他那颗出奇冷静的头脑,和玩命凶狠的个性,他终于闯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地盘,还拥有自己的生意,黑白两道上的赚钱生意,没有是他不敢做的。在道上混的,只要听说“杀手然”这三个字无不觉的毛骨耸然。
这几年来他带着手下的那帮人,不断的与人争夺地盘,生意越做越大,马仔越来越多,得罪的仇人自然也不少。警察发誓要抓到他,黑道的有些人只要有机会就会动手,有人连做梦都想砍下他的头。经过五十六次大大小小的生死之战,他身上的刀伤已不下于七十九刀。
萧然并不算老,昨天才刚过完他35岁的生日,正值壮年,也不算丑,只是在他脸上有一道一寸来长的刀疤,从右眼一直劈到右嘴角,使他原来英俊的脸上显得寒气逼人,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他的脸上几乎都没有表情,像生铁一般的生冷,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笑容,更没人见他哭过,有人私下送给他另一个外号,叫不哭死神。
他没有亲人,他的亲人在十年前就一个个弃他而去,他也从来不相信任何人,如今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依然还是单身。
他刚刚又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不仅身上有多了一道伤,而且还差点要了他的命,可他并不在乎,像这样生死血腥的场面他经历的多了,很多次都是死里逃生。他不怕挨刀,也不怕死,刚踏上这条路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自己的结局,总有一天他会被人砍死在大街上,并且连个给他收尸的亲人都没有。这些年来他砍人砍的手都软了,他看见那么多的血从他刀口上流出来,流到了他的心砍上,他的心渐渐的有些软了,每当夜深人静伤口发痛的时候,他还会反思,这些年来他的所做所位究竟有没有错。
如今这夜他的那帮兄弟在砍人时被警察冲散了,只有他一个人带着伤迷失在这无人的大街上,大街两旁布满路灯,灯光昏暗,只见灯光下,萧然的影子越来越短,又越来越长。
沿着路灯和影子行走,萧然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幽静的公园,公园暗淡,只有几处地方看得见灯,昏黄的灯照在这寂静的公园里,像未亡之人的内心一般惨淡,一条小河从公园一穿而过,仔细伶听,还可以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公园似乎很久都没人打理了,杂草丛生,野香弥漫,像经脉一样的小径,弯弯曲曲,遍布整个公园,伸向未知的领域,走进里面,仿佛走进一座迷宫。
萧然沿着一条小径,向有灯的地方走过去,那儿有一条长木凳,木凳后面带着长长的背靠,颜色是红的,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跟血一般的颜色。
萧然仔细堪查了周围的环境,确定没什么危险后才回到木凳上坐了下来,他实在是累了,准备今晚在此过夜。这时突然感觉到前方黑暗的路径上有什么异动,像野兽觉察出危险一样,萧然立刻提高了警惕,然后很镇定的向小径伸展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从幽暗的小径里,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她手里拿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花,埋着头,迈着慢吞吞的步伐向萧然这边走过来,她穿着一件很奇怪的黑色长袍,就像中世纪的基督教士所穿的长袍那样。
萧然静静的望着她,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坐在凳子上的姿势都没有变一下,那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越走越近,当他走到萧然跟前时,突然转过身,抬头头望着萧然,萧然倒吸一口凉气,他看到的那张脸,仿佛来自地狱,又细又长,几乎没有血肉,好似一张布满深深邹纹的面皮贴在一颗活骷髅上,鼻子又高又细,而且很长,灰暗的眼珠深深的陷入眼眶里。
他看了萧然好一会儿说:“年轻人,买些玫瑰花吧!这花刚采的,来自幽兰,你看,多鲜艳啊!一定能给你带来好运”。
萧然从来没买过花,几乎连看都很少看,她一向认为只是属于女人的东西,和男人无关,但这次却被神秘老婆婆手中的玫瑰深深的吸引了,那火红而又艳丽的花瓣,青翠欲滴的叶子,轻淡宜人的香气,都深深触动了萧然的心,仿佛有某种魔力。
萧然随手从口袋掏出两百块钱,平静的递给他说:“我全要,够不够”?
“够了,够了,像这么好心的年轻人现在是越来越少了,越来越少了”。她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花递给萧然,然后有又说:“年轻人,这夜很深,没有边的,你在这公园里可千万别迷了路啊!我得回去了,我老伴一定还在家等我,你如果在这儿待够了,就沿着这条路一直往下走,那儿有座凉亭,凉亭里有一个年轻的姑娘,一个人在那坐了很久,好像在等什么人,你去看看,一个姑娘家的,夜又这么深,怪可怜的,唉!真可怜”。说完她又迈着慢吞吞的步伐,消失在这深深的夜色里,大地异常的安静与黑暗,只有公园里的路灯在沉重的夜色里,挣扎的发出昏黄的光。
萧然静静的那张路灯下的长椅上,手轻轻的握住那束艳丽的玫瑰,花香飘逸。这是他第一次买花,也是第一次用欣赏的眼光去看待一束花,这花虽然很美,但在这黑暗的深夜,却难以消除他心中的寂寞,他忍不住偷偷叹了口气,想起这半生与他好过的几个女人,她们都像这花一样,妩媚动人,但萧然却不曾真正好好用心去对待过,在他的世界里,鲜花和女人其实没多大区别,所以后来都一个个伤心的离他而去。如今这夜,他感到是那样的寂寞,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忍得住伤口的疼痛,却忍不住,偷偷的思念,可人往往就是这样,越是思念,越是寂寞。
萧然静静在过去的回忆中,沉思了很久,这时他突然想起那神秘酷似巫婆的老人离开时所说的话,在这深夜,诡异的公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在等待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她一定和自己一样,是那么的安静,那么的寂寞。
夜,实在过于漫长,萧然已睡意全无,放眼望去,周围一片寂静,只能听到蛐蛐在草丛唱歌的声音。
萧然决定沿着脚下这条幽暗的小径,去寻访那位年轻的姑娘。
凉亭不远,近在咫尺。
萧然没走多久就找到了,凉亭里有石桌,石椅,还有灯和人,灯是也是昏黄的灯,人是弱小的女人,昏黄的灯照在弱小女人的脸上,是那么的凄迷,惨淡。
女孩正坐在石椅上,她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用纸饭盒盛装的米线,。女孩手捧着米线,正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吃着,三口米线,喝一口汤,吃的很有味,很用心,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味最难得到的食物。
萧然还没有看清那女孩的面容,他把脚伸进草地上,慢慢的走过去,走的很轻,他生怕自己脚下的声响打扰了女孩吃米线。
当萧然走近,在看清女孩面容的那一瞬间,他感到忽然热血上涌,“是她,花花,怎么可能,她…”。
千言万语,可萧然一句话也没说,他只是静静的站在这位名叫花花女孩的身边,凝视着她那张美丽而又熟悉的脸上,所有的激动,惊讶,怜惜,悲痛,都被他深深的掩藏在心里,他面如冷石,却心如火烫。
花花好像完全不知道有人来到,她认认真真的吃完最后一口面,喝完最后一口汤,才把头转向萧然,她那美丽的脸上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你来了,我早知道你要来这,所以才在这里等你,可你怎么现在才来,瞧!夜这么黑,你真狠心,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
萧然渐渐的被软化了,那冷冷的目光,早就变的温柔如水,眼眶里竟有些潮湿:“花花,这么多年了,你…”。
“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我都明白,都明白,来!过到我身边坐下,这回你哪儿也去不了了,我要你在这儿好好陪陪我,天太黑了,两个人在一起就不会那么寂寞”!
萧然依言坐在女孩的旁边,看着眼前的女孩,总觉得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女孩的脸上的笑容这时竟变的有些凄凉,但目光却温柔的如夜空中的星光。
“这玫瑰花真美,开的真艳,是送给我的吗”?
萧然这时才想起手中的玫瑰花,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慌张,那只就算杀了人也不会抖一下的手竟然有这颤抖,他把花递了过去:“花花,给你”。
女孩被萧然的窘样逗乐了,接过花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之后,一阵沉默,女孩望着萧然那张沉默的脸,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痛和幽怨。
萧然低下头,什么也没说,满脸都是痛苦之色。
女孩叹了口气,从旁边拿出一个包好的深口饭盒,放在萧然面前的桌子上,说:“这是我亲手做的过桥米线,你要吃下它”简单的语句,却蕴含着无比的关切和情爱。
萧然心里一阵酸痛,打开饭盒就认认真真的吃了起来,三口米线,喝一口汤,仿佛要尝尽里面所有的滋味。
女孩看着萧然静静的吃着她亲手做的米线,脸上露出丝丝欣慰,她缓缓的站起来,缓缓的来到萧然的身后,用她那春葱般的玉手静静的抚摸着他的脖子,他的头发,他宽大的肩膀,然后突然从身后抱着他,整个身体都伏在了萧然的身上,闭上眼睛,用心感受时光。
萧然还是静静的吃着米线,三口米线,喝一口汤。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看你吗?天堂虽美,可却太过寂寞,我还是好想好想回来,让你再陪陪我,哪怕一刻也好”。
女孩接着说:“你还是一点都没变,不爱说话,不会笑,一张冷冷的脸,一副冷冷的心肠,从来没有人你心里在想什么,到底有多深”。
萧然继续吃米线,除了他,谁也不知道他在米线里吃出的是什么滋味。
“你虽不是铁,却比铁更生硬,更沉默,你虽不是木头,但面对爱你的那些女人你比木头还要无动于衷”。
女孩放开了萧然,退后几步,那张脸十分惨然,有些泣不成声她大声的喊到“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还是一个真正的魔鬼,你有关心过我吗,你有想过我吗”?
“你知道吗?我的灵魂早已飞到了天上,变成了一颗星,我每天都在天上看着你,看着你打打杀杀,看着你流血受伤,看着你在寂寞的夜晚辗转难眠,如今你除了拥有大把的钞票和那把砍人无数的砍刀你什么都没有了,你活该寂寞,活该孤独终老”。
萧然的米线已经吃完了,他在大口大口的喝着汤,汤已冷,只有心还是热的。
女孩哭了,她无力的坐了下来,满脸都是泪。
“可你知道吗?无论如何,我还是放不下你,你要活着,好好的活着,并不是一切没有希望”。
“米线都已经吃完了,我也该回去了,回到我应该去的地方,你看,天上有很多星,猜猜哪颗是我的”。
萧然抬头头来,静静的看着女孩,心如刀绞,却面如石头,这时一颗流星从天边划落。
女孩走了,她是一点一点的消失了萧然的视野里,萧然还站在原地痴痴不动,却早已泪流满面,也不知道他在喃喃的说些什么,只见他从身上掏出一柄寒光凌厉的小刀,仔细的看了看,突然刀光一闪,小刀没入了萧然的肩膀,鲜血缓缓流出,有谁知道了?心和肩到底哪个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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