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龙刘有龙
IP属地: 上海
2.97·字数 1831 · 阅读 2512020-01-25 16:3
43年前的秋天，我谢绝了校政治处王主任，那个络腮胡子转业军人的提议，拒绝到运师附小当政治老师，毅然决然放弃在运城市工作的机会，回到夏县教育局报到，旋即又坐上仅早5，30的一趟卡车，登上到泗交山区报到的行程。上山的路，上坡，下坡，男女都潮流般前呼后拥，发出粗犷与尖细的惊叫，沿着绵延起伏曲折迂回不止的盘山沙石公路迤逦攀行，我就这样被“发配"到泗交山上。到泗交联校屁股还没坐稳，又被“流放”到据说还有十多里的唐回学校。当时与康中睹气，留校不成，反踢到运城师范附小，偏不，就回夏县！这一睹气，改交了我一生历程的轨迹。
早就在联校门前侯着的两个唐回小学生，抬着我和同时分配到唐回姚天高的行李，踏上去他们学校的崎岖不平，爬坡涉水的路。不知是老师的吩咐，还有小傢伙的胸有成竹，只见他们把我们的行李用床单麻利地卷成包衭状，用一根削整过的长木棍穿过去，轻松地举到肩上，一前一后抬着出了联校，跨过一座再简陋不过的小桥，离开了（法河，南河，寨里河，王家河）四水交汇的泗交镇。我和天高空着手跟在他们后边，沿着石头兀立欢腾喧闹向东而去注入黄河的河水，时而深一脚浅一脚，时而踩着下边流水湍急的石头，摇摇晃晃如踩高跷。放眼望去两岸山峰屹立，万紫千红绚丽多彩的秋色，原本沮丧的我们心情好多了。我听到前边的小男孩叫后面的伙伴“毛孩”，不由十分好奇，就追上前问他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他嗫嚅地回答是奶奶起的。也许是对这个名字的好奇，一路上十分注意这个黑瘦，外表木讷，但那烏黑的眼珠子，像算盘子似的顾盼，透出山里娃几份机灵的小学生。我有些纳闷，明明是正常不过的小男孩，为啥叫毛孩这个令人毛骨怵然的名字？他奶奶起的，爸爸呢？妈妈呢？虽然好奇，但第一面就问人家这个，万一有什么不好启齿的隐私呢。憋在肚子里的话，终于没说出口，谁知，这憋，就是好几十年！
翻过一座大山，就看到一个山明水秀的小山村，问毛孩，却是一个让人心惊肉跳名字一一“野猪岭”。不由人联想到《水浒》传里那个险峻，阴森，不知栽了多少条好汉性命的“野猪林”！当然尔今太平盛世，也不可能有强盗出没逼交过路钱的。我想，之所以起此村名，肯定是过去那皮糙身厚，浑身是劲，发起狠来连凶残的狼也退避三舍的家伙，经常横行于此而得名。沿着崎岖不平比羊肠小道好不了那里去的山路攀行，，我们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头发湿漉漉的直冒热气，而抬着行李的毛孩他们却轻松自如。据毛孩说马上就要到唐回了，奇怪的是当地人把“唐”发音成“tao”（桃），这个唐（桃）回的名字可大有来历，后来得知，据说是唐太宗李世民在此蒙难逃去后又返回复仇，故曰“唐回”。这个山村最大的特点是一个字“静”，两个字“寂静”。一路未发现一个行人，虽然是正当午时，只有我们的喘气声和河水哗哗声，间或树丛里发出一声声不知名的鸟叫声。
唐回学校是一座四合院，可能是山石易塌方的缘故，不是我想像中的窑洞。毛孩进去报告后，校长自我介绍杨保山。这是个形貌魁梧浓眉大眼方脸盘黑胡碴刮得干干净净的的年轻人，上身穿着一件绿军装，约莫二十五，六岁和我同龄，握手寒喧之后，告诉我们老师正在学习，让毛孩领着你们到坡上转转，品尝咱山上的土特产毛栗，“让两位老师尝个鲜”。他笑呵呵望着我们，又吩咐着毛孩。一路上我这才发现毛孩脖子上系条红领巾，头发有些日子没理了，显得有些削瘦，或者说有点营养不良，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七拐八绕，上坡气短，，下坡腿软，毛孩终于把我们领到山林密匝的山坡前。毛孩麻利地爬上一棵毛栗树，用条细长的棍子敲打着枝条，只见毛茸茸圆滚滚的小球状果实掉在坡上，我这才发现毛栗原来有一层绿茸茸的外壳裹着果实，不知扎手不？毛孩用石头砸开外壳，只见碣色小指头大小的果实脱壳而出，我们迫不及待地拣一颗放在嘴里，咬开碣色的皮，浅黄色的果肉甜而面香。毛孩说“煮熟，尤其是伴着肉炒着更好吃”。
晚上我和天高临时睡在学校挨着河边的教室里，两张桌子并在一起为床，褥子，被子，下铺上盖，就成我们两个人的临时卧室。外面月光皎皎，加之昼夜不休的哗哗河水流淌，“吾心晦晦”，心象天空一样，云开见明月。两个原本不熟又初到异地的学子，马上就是山里孩子老师的年轻人，难免好奇，就天南海北地侃大山，哗哗的河水，透过教室玻璃窗透过的月光，伴随着身居异地山乡的两个年轻人，久久难以入眠。
由于父母为我定下婚期，第二天我就请假下山准备完婚。因为在康中师范担任过团委副书记的不寻常经历，和在夏中任教也在泗交学校呆过时间很短却好评如潮我的发小的推荐，直接被分到交通便利，山区中心的泗交镇泗交学校，从此再也没有踏入唐回学校半步，当然也再也没有见到那个为我挑行李，打毛栗叫毛孩的小男生了！但毛孩这个名字却让我铭刻于心，不以时间久远而淡漠，不以苍桑变化而从心中抹去。
2012年的盛夏，运城的酷热令人心烦，我忽然萌生到泗交避暑的想法。现在去泗交方便多了，小巴士每半小时一趟，不再为早起5，30一趟怕误车而发愁，经过多次修整加宽的沥青路面，不再为坐卡车风刮阳晒雨淋而烦恼，不再为上下坡男女紧贴惊叫而尴尴。在泗交街上碰到实验中学时我的一个学生，现是泗交联校副校长的张永康。我憋不住问起了那个叫毛孩的小男生，他说巧了，和我一个村，野猪岭！我给你联系下。我听到永康在和毛孩用手机通话，说77年秋天有个叫刘有龙的老师，还有在唐回任教几年的姚老师，是你们抬着他们的行李从泗交赶往唐回，你还给他打过毛栗，你还记的吗？几十年，他还记着你呢，中午我们吃个饭咋样？永康告诉我，毛孩在外头，一时半会赶不回来，说有机会再见。过了两天，我就下山了。再后来定居上海，夏县成了故乡，泗交，唐回成了故地，而毛孩则成故人！我真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和他通话，聊解几十年思慕好奇之情？！当年见到毛孩还是个十一，二岁少年，而今已是迎五十的中年，不知那个“红活圆实”手的“闰土”，而今是否也变成“粗糙”如松树皮般手的“闰土”？他年迈的奶奶若健在的话，应是百岁老寿星了！他的爸爸，妈妈应该健在吧？还有，为什么是奶奶起的名，而不是爸爸妈妈，况且还叫毛孩？种种疑团，在我心里憋了半个多世纪，且无缘解开，毛孩，你记得我吗？我还记着你！
2020年元月9号于上海
最后编辑于：2023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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