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3月的最后一天。
傍晚时分，我举着相机去了北京双桥村，发现有一处小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有些好奇。
我顺着道，一路摸索着过去。发现了一个又脏又乱的贫民区。
他们纷纷轮着自行车往住所走去，车篮里放着大蒜。
一位大婶一进门就将车靠在墙上，把大蒜从篮子拎起来，从平房里拿了个盆，坐在门口的板凳上，利索地将大蒜剥了干净，准备晚上蘸酱油送饭。
一阵风吹来，打乱了大婶的头发，她放下大蒜，一边打哈欠一边用脏兮兮的右手撩起眼角的头发，又继续刚刚的动作。
大概她是累了。
三月的北京，风很大，吹散了霾，云里雾里，我们清楚地看见生活的模样。
另一位大婶拎着大桶大桶的衣服，小跑着往自助洗衣房去，跑得有点儿急，在洗衣房门口的阶梯上差点摔了一跤，跨步一个，马上反应过来，迅速抬脚过了台阶才好险没有扑通落地。
只是拎着的两大桶衣服差点全洒地上去了。还好，动作敏捷，一手抓住一个柄，在半空摇晃了一周，没倒。
这些大人们，就像是一个个陌生人，邻里屋外的，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没有纷扰，没有争吵，平静的很自然。
透过门，我看见生活的样子。
只是奇怪，我没有看见孩子的身影，也没有听见任何一个孩童的打闹声，难道他们都没有孩子吗？
我有些不解。
02
穿过那排平房，我来到一条巷子。
一群穿着破烂的孩子在那儿玩耍，你追我赶的。让我注意到的是，其中一个小男孩蹲在地上默默地用小木棍在地上划来划去。
他们见我走过去，有意识地想闪躲，用一脸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我走向他们，我进一步，他们退两步，越退越后······
我停了下来，对他们微笑，示意他们，我不是坏人，而且我也不像是坏人。
我跟他们讲小白兔的故事，他们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小朋友怕生，但好坏大概还是能分得清一些的。
跟他们待了好一会，他们才开始跟我聊天。
一个扎了马尾的小女孩跑到我跟前，然后指着那个蹲在地上的小男孩，告诉我说：“他是坏孩子。”
“坏孩子？”我一脸疑惑。
“他是瘸子，喜欢偷别人的东西，被他的爸爸发现了，所以就被打成了瘸子。”
“我们都不和他玩。”一群孩子拥过来指着那个小男孩说道。
小男孩一脸无助的样子，想哭又哭不出来，憋着，太难受。
“从前山里有座庙，庙里有座山，老和尚告诉小和尚......哈哈哈.....”一阵哄闹声回荡在巷子里。
我蹲在小男孩旁边，跟他说：“别听他们的，别难过。”
他像刺猬一样将自己包裹着：“你别靠近我！”
“好好好，我离你远点儿，但是你别怕，姐姐不是坏人。”
我和那群孩子打成一片，让他们以后不许欺负小男孩。他们一个个撅起小嘴说：“以后都不跟他玩，他是骗子，是小偷。”
“我不是骗子，我不是小偷！！！”蹲在远处的小男孩反驳着。
很快，周围死一片沉寂。
这样的气氛，过了好久。
“哈哈哈，咱们来玩老鹰抓小鸡吧”一阵笑声打破了这道平静。
那群孩子玩着笑着，我在一旁看着他们，似懂事又不懂事的孩子，完全忽略了那个小男孩。
03
天快黑了，那群毛孩子纷纷跟我说，要回去吃饭了，不然爸妈找不到，他们就该挨一顿打。
很快，那群孩子接二连三地手拉着手，肩搭着肩消失在那条巷子里。
路灯亮了，屋子里的火也开了，不时地传来阵阵饭菜的香味，我是有点儿饿了。
刚想转身去吃饭。小男孩叫住了我。
我愕然道：“你怎么还在这儿？不回家吃饭吗？”
小男孩眼里滚动着泪珠：“我没有饭吃，我现在好饿，你能带我去吃饭吗？”
我拉起他的手说，好。
小男孩欣喜若狂，真是天真无邪的孩子。
路上，他问我，为什么我会答应带他去吃饭，为什么我不像他的其他伙伴一样远离他？
“因为我不觉得你是坏孩子。”
“真的吗？可是他们都说我是坏孩子。”
“真的。”
小男孩终于露出了该有的笑容，那种纯粹和天真马上显现在脸上。
小男孩告诉我，他今年8岁，本着应该去上小学的，可是一场事故，让他不得不辍学。
男孩出生在河南的一座小村庄，家里极其贫困，在他小的时候父母便要北上。
家中无其他人可以依靠，他便跟着父母随波逐流了。
男孩母亲在他四岁的时候，得了场大病，劳累不得，也干不得体力活。从此，家里的重担就落在了父亲一个人的肩上。
“但是爸爸喜欢赌博抽烟喝酒。”
“我还见过他领着一个阿姨回家，那时候妈妈不在家。”
“那个阿姨长得很漂亮，但我不喜欢她，我觉得她是坏人。后来妈妈知道了，就走了，她就不要我了。”
“你一小孩，怎么知道那么多？”我问。
“我的小伙伴会笑我，笑我没有妈妈了，笑我妈妈不要我了，我好难过。”
刚满8岁的时候，小男孩被小伙伴诬陷偷了邻居妈妈的100块钱。他说他没拿，他都没有见过那么多钱，也不敢拿钱。“我亲眼看见小伙伴自己偷了他妈妈的钱，请大家伙儿吃了一顿好吃的，从此大家就叫他大哥，围着他转。”
我：“为什么他会说是你偷的？”
“那天只有我去了他家，他还让我帮忙‘看门’，要是一有人来就立马大喊。后来，他妈发现钱少了，小伙伴指名道姓地说是我拿的。”
“这事还传到我爸爸耳朵里，我说我没拿，没人相信我。爸爸喝了酒，生气了，就拿着铁棍打我，所以现在走路不是特别利索。”
“那为什么你没有上学了？”
“爸爸说我是个瘸子，到学校又被同学笑话，干脆不要上也罢，对了，他说他要留着钱给弟弟。”
“你还有弟弟？”
“不是，是那个漂亮阿姨的孩子，不是我的弟弟，我没见过他。”
04
我告诉他一个故事。
“小的时候，大概像你这么大，姐姐也被人诬陷过，一起玩的小伙伴说我偷了他的玩具，他的爷爷拿着棍子追到我家说要打死我。那时候我可害怕了呢，躲在楼梯里不敢出来，最后那玩具在我的那位小伙伴家里的椅子底下找到了。但是，我比你幸运一点，其他伙伴都相信我没有偷别人的东西。”
我摸了摸他的头说，没事，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他笑着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带他去了一个面馆，他要了份油泼面和两个馒头。
他左手抓着一个馒头，右手抓着筷子，一口馒头一口面，我让他慢点儿吃，别那么急，不够再点。
他说他高兴，很久没有吃那么好吃的东西了。
吃完面，结账的时候，他问我可不可以再要两个馒头带回家。
我说好，给他买了一袋肉馅的包子。
走出店门，天已经很黑了，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小男孩跟我告别，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一瘸一拐地小跑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
我还在那家面馆门口，有些落寞，有些难过，在看到又脏又乱又臭的生活区、听了小男孩的故事之后。
还好，我告诉了他，你不是坏孩子。
还好，他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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