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找他看病的人都不允许和他正面接触。这是他看病时唯一的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任何人都不例外。
我忐忑不安地后退着朝他的床前走去,在他床前停了下来。他坐在床上,没有和我做任何交流,只是朝我徐徐吹了两口气,然后就挥手示意让我出去。整个过程只有短短的一分钟。
母亲拿了两包烟,放在了房间里唯一一张桌子上的盘子里。这就算作是给我看病的医疗费了。从那以后,我的病竟然真的好了,以后再也没犯过。母亲的心结也终于打开了。
生重病的时候,我只有7岁,卧床一个月有余,骨瘦如柴,吃什么吐什么,喝什么也吐什么,最厉害的时候,胆汁都吐出来了。那段时间,我的床前的地上从来没干过,一层层厚厚的柴火灰掩盖着呕吐物。
即使母亲每天不断地变换着花样,给我做我最喜欢吃的煎饼、油馍,也是照样原封不动地吐出来。民间的各种偏方、土方,只要是母亲能够听到的,能够知道的,她都试了一遍,最后都无功而返。方圆几十里的医生,母亲一家挨一家去求医,每个医生也都尝试了不同的方法,开出了各式药剂,结果可想而知——竹篮打水一场空。
看着我逐渐消瘦下去,说话声音变得有气无力,站都站不起来。母亲急的在家背着我嚎啕大哭。而此时,父亲脸上也是愁云密布,但还是要为了挣足够多的买药钱,每天依然蹬着二八式旧自行车去县城工地上班,直到晚上八九点钟才回来。总之,一家人全部围着我在转,为我想尽各种办法。
也正是这个缘故,我的入学年龄往后整整推迟了2年。后来,我长大了。母亲告诉我,他们曾经有做过最坏的打算。
幸亏有了他的出现。可至今,我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样子都不记得。只知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那一带的所有人都叫他“大仙”。
“大仙”被大家熟知之前,和村子里的大多数人一样,默默无闻,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种地农民。只是在一次电闪雷鸣的暴风雨夜过后,他一夜成名。他能看病的这个消息也不胫而走。第二天,方圆几百里的人在同一时间就都知道了。登门求医的患者络绎不绝。说要把他家的门槛快要踏破,一点也不为过。
从那以后,赶着毛驴车拉来的,推着人力车和轮椅载来的,骑着自行车驮过来的病人不计其数。整个村子,就数他们家最热闹。许多患者病好之后,和家属一起再次来到他们家,都会在他家门前放上一挂鞭炮,算作感谢。日积月累,鞭炮屑积了厚厚的一层,足足有十公分厚,走在上面软绵绵的。
他看病还有一个规矩,就是来看病的人医疗费用自己看着给,多少都行,一律都放在房间唯一一张桌子上面的盘子里。实物也行。在当时经济条件不是特别宽裕的情况下,拿实物抵押的不在少数。
至于他怎么获得此特异功能的,根本不是当时人们首要关心的问题。人们在乎的只是自己或者家人、亲戚朋友的病有没有瞧好。
我上初中的时候,母亲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根据母亲的描述,“大仙”是一个个子不高,身体单薄,头发全白的瘦削老人,很和蔼,爱笑。当年97岁高龄,但身体硬朗,精神矍铄,走起路来,足下生风,爱和村里的老头们在一起晒太阳,打骨牌。他的老伴儿很早就过世了,他一直是一个人。他的儿子和儿媳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孙子很早辍学了,在深圳打工,三个孙女也都出嫁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以前我从来没见过他,因为我家在村子中部,他家在村子东北角,最后一排,如果不是串远门,根本碰不到。不但是我,相信很多看过病的人,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因为雷打不动的定律:不允许任何病人和他正面接触,谁都不例外。
这在当时算是一件十分轰动的大事件,所有人都说他是得道成仙了。而且97岁高龄,在我们村,在90年代初,实属一件稀罕事儿。再者,他看病的方法如此独特,如此罕见,只是吹几口气,也难怪人们心生疑虑,得出这样的结论也不为过。
如果这已经算是奇闻了,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更让人琢磨不透了。
第二年,也就是他98岁那年,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能够活到100岁,成为村子里年纪最长的老寿星,为更多的人看病时,一个噩耗打破了村子原有的宁谧的气氛。
“大仙”死了。
乍听到这个噩耗,许多人都不相信,甚至还有一群人亲自跑到他家一探究竟的。他儿子说:“父亲走得很安详,没有任何预兆,也没发现任何反常举动,只是像平常一样在院子里散步,走着走着就倒下了。此前,身体健康,没有任何毛病。”但直到现在,许多人依然坚信是神仙把他身上的仙气收走了。
在“大仙”下葬那天,很多以前的病人和家属都从四面八方赶来,就为了送他最后一程。那天,我也专门同母亲一道去送他。到他家时,里三层外三层,足有上万号人,早已围得水泄不通,很多人头上都披着白布,哭着看着他入土的。
从此,村子又归于宁静。“大仙”也在人们的记忆中渐渐模糊,只是那代人不曾忘记过他,记得有一个和蔼慈祥的白发老人从他生命中走过。
后来,每每提及此事,很多人都抱着质疑和好奇的心态,试图以科学、非科学的原理和手段破解这个雾一样的谜团。只不过,至今,仍没有答案。
作为一个亲历者,在我看来,有些事,最好不要拆穿,保有一丝神秘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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