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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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系《简村夜话》专题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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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洁一直都相信：春天的风，越过群山，一定会带来好消息。

01

“要不高中就不要再念了吧，考上了大学我们也负担不起学费。”老王拨弄着手里的旱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脸瞬间被烟雾笼罩，看不清神情，只听得到他苍老的声音。老王其实岁数不大，但山里的农村人世代耕作，身体被太阳炙烤得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

王洁没有作声，只是捏着衣角，坐在昏暗的堂下篝火前，火光忽明忽暗，同样看不清她的神情。

王母往篝火里添了跟柴，拿火钳拨弄了下未烧尽的柴火：“村头李婶的大女儿就比我们大了两岁，这不，年前嫁到了镇上，还拿到了不少嫁妆呢。都是靠双手吃饭，读不读书有什么关系。”

再没有人说话，堂前一片寂静，只有柴火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王洁抹了抹眼睛，从矮凳上站起，朝着老王的方向转身：“爸，我知道了，我进去睡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老王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隔了好长时间才吐出来。

十八岁的王洁什么都懂，生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并不是她能选择的。王洁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从小到大，家里所有的资源都向着两个弟弟倾斜，她也知道，家里能供她读到高中已是尽力，她不能再这么不懂事了，她必须挑起家庭的重担。

第二天，王洁来到班主任办公室，向刘老师说明了情况，上完今天的课便会回家干活。

刘老师安静地听着，在吱呀作响的椅子上默不作声地坐了良久，王洁一时紧张地直攥衣角。

“我们班的同学越来越少了。”刘老师摘下眼镜擦了擦眼泪后重新戴起，“我知道，这不怪你们，是老师没有能力留住你们，没有能力把你们送出大山，没有能力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刘老师！”王洁没有忍住，轻声啜泣起来。

“不怪你们，不怪你们……”

02

王洁高中顺利毕业了。

她永远忘不了刘老师来到家里的那一天：下着雨，路不好走，全身湿透的刘老师出现在堂前的时候，王洁惊呆了。

那一天，刘老师和王洁全家谈了大半天，全家的眼泪和外面的雨水一样多。最终，老王咬咬牙，同意女儿继续读书。“都是我的孩子，我希望他们都能走出去。”老王依然皱着眉头抽着烟，屋内烟雾缭绕，外面水汽弥漫，什么都看不清。

王洁拼命地学习，终于考上了省师范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刘老师喜极而泣，颤抖着双手翻开了眼前红艳艳的通知书：“值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到了大学要加倍努力留在省城，好不容易走出大山，一定要看看外面的世界。”刘老师看向远方的眼神中尽是憧憬。

“刘老师，那你呢？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刘月愣了一下，随即缓过神来，摸着王洁的头说：“老师老了，走不动了，能亲眼看着你们一个个走出大山的束缚就心满意足了。”

当时的王洁就觉得刘老师很伟大。

03

大学里的王洁不仅学业出色，还利用课余时间兼职赚生活费，靠着自己的勤劳刻苦养活自己。她经常写信给家里，嘱咐两个弟弟认真学习，知识改变命运，只有通过学习才能走出大山。她也经常寄钱给父亲，让父亲放心，自己兼职赚的钱足以养活自己和一家人。

王洁和刘老师会经常通信，王洁向刘老师讲着自己的学业与规划，刘老师的回信内容大都相似，反复叮嘱她要努力学习，扎根省城，出了大山就不要再想着回去。

王洁心中总有动摇，她有点记挂着山里的人……

毕业那年，王洁通过了省城教师招聘考试。接到录取电话的那天，王洁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此刻的她，只想和半年没有联系的刘老师好好谈谈。

她回去了，回到了生她养她的大山里，只是没有再见到刘老师。

父亲说半年前刘老师因为生病去世了，怕影响到王洁的备考，就瞒着她了。刘老师知道自己得了重病，说什么也不肯治，说去医院只会浪费钱，还不如把钱留下来给孩子们读书，他们的未来更重要。

刘老师走的那天，天下着小雨，全村人都去送她了。

“刘老师真是个好人啊！”老王抽着旱烟，留下一声叹息。

王洁来到刘老师的墓前，坟墓很简单，一个土堆，一块墓碑。王洁没有说话，没有哭喊，只是静静地坐在坟前，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墓碑上的鲜红字迹。

“刘老师放心，剩下的路，我会替你走下去。”深深的三鞠躬后，王洁大步离开了这里。

04

九月一日，王洁站在了大山里的讲台上。她学着记忆中刘老师的样子喊了一声“上课”，同学们纷纷起立……

王洁满脸自信，同学们满眼期盼。

她又想起了刘老师写给她的那首诗：

我相信，春天的风会越过崇山峻岭，带来好消息；

我相信，在秋天俯身采种子的人，来年会拥有整个春天；

温柔的人呐，去种一个春天吧！